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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下便嘿嘿笑了兩聲,「那這個城門官和老鴇子丁媽媽該怎麼處置?」

  兩人正巧走到門口,裴青掀起厚厚的棉簾半側了身,臉上一片漠然,「既然招都招了,難道還跟他們陪個不是把人放了不成?以通倭的罪名就地處決,把頭砍了裝在木籠子裡掛在城門上示眾。完事後再往州府報一聲,酌請判其家中人口盡數流放。讓大傢伙以後都長個心眼,有些銀子看著舒坦摸著卻是燙手的!

  手下臉上就有些訕訕,忙領命而去。

  急走間心頭卻想起那個城門官一副膽小如鼠的樣子,被抓後刑具都還沒上身呢,就噼里啪啦什麼都說了。唉,何苦來哉,為了五百兩銀子,為了那麼一個徐娘半老的暗娼,什麼都毀了,還連累一家老小都跟著活受罪!

  進門後的裴青卻是氣急,將羊毛大氅解下來砰地一聲摔在床架上。獨自在黑暗裡默默坐了半晌,才摩挲著起來點了油燈。桌子上只有半盞冷茶,也拿起來慢慢地抿著。

  這一個多月,他跟謝素卿就跟貓捉老鼠一樣,每每有一點蹤跡了,緊趕著去卻早已是人去樓空。巴掌大的譚坊鎮廟子鎮裡里外外翻了個遍,人困馬乏不說,連一點人影子都沒有摸到。裴青心底總有一絲被戲弄的感覺,就像那回在鳳祥銀樓,明明已經捉到了這人的狐狸尾巴,卻還是讓他溜之大吉。

  想到這裡,裴青心裡便有些暗悔。當初是應該將甜水井胡同的曾閔秀控制起來,集中人手從她那裡布控,興許就能將謝素卿一舉捉拿。只是他以己度人,總覺得一個私窠子出身的暗娼,在謝素卿的心裡能有幾多分量,還不是說棄就棄了?可現實偏偏打了臉,謝素卿直到逃遁赤嶼島,身邊都還帶著這個女人!

  實在是出乎人的意料,也讓裴青悔之不迭。

  棉帘子被掀開一條小縫,乾乾瘦瘦的小老頭程煥支了腦袋進來,嘿嘿笑道:「夜深更寒,大人可要人陪著喝杯小酒?」

  裴青正有事找他相商,忙起身讓座。

  程煥也不見外,左手拎著一把錫制小酒壺,右手端著幾個油紙包,笑嘻嘻地擠進來道:「你們年輕人就是火氣旺,我就不行了,夜裡總要喝幾杯才睡得著。這兩年上了點歲數,關節也有了毛病,後半夜更是生疼!」

  裴青想了一下,起身在床底的木箱子裡翻騰了一遍,摸出一個大包裹道:「這是往年獵的一件狼皮褥子,墊在身下睡倒是極合適的。先生你也不早點說,要不我早就給你尋摸出來了!」

  程煥笑得見牙不見眼,嘴裡連連推辭「這怎麼好意思」,另一隻手卻把大包裹提溜在自己身後,心想這一趟倒沒白來。拿茶盞倒了兩杯酒後,笑嘻嘻地道:「今個指揮使大喜,半數的軍官都去喝喜酒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呢!」

  裴青捏了兩個花生丟到嘴裡,緩緩道:「先生,過些天我要出個遠門。我已經吩咐下頭照看好你,你也要當心自個的身子。這段時日全靠先生相助,才能將營中內奸肅清,連指揮使大人都說要給你記上一功!」

  程煥心思翻轉極快,「你要去海上緝拿謝素卿?」

  裴青垂下眼睫,慢慢地咀嚼花生仁,「先生是聰明人,我也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除了要緝拿謝素卿,我還想將傅家的二老爺找回來!」

  程煥先是大驚,旋即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在裴青身邊這麼久,自然知道傅家的二老爺就是與其定親的那位傅姑娘的親爹,聽說失蹤已經有些時日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加之海上兇險盜匪猖狂,竟成了無頭公案一般。

  老頭咂了一口小酒後淺笑道:「大人自從向那位傅家姑娘提親之後,就一直沒有下文,平常也未聽說大人去青州城的黃樓巷胡同走動。我一度疑心大人沒有將那位姑娘放在心上,如今看來分明是太過放在心上!」

  裴青心底忽然湧出一個念頭,想將這些日子的困苦一傾而出。這世上,有誰能了解他內心的糾結和彷徨?

  程煥是活成精了的,最是會察言觀色,便主動開口問道:「大人要是覺得小老兒能幫著出個主意,就說說看。要是覺得小老兒不堪用,咱們就喝喝小酒嘮嘮嗑,一醉之後什麼都忘了!」

  幾片紅色的花生皮飄散在衣襟上,裴青隨手一拂,那幾片暗紅色便像落英一樣輕巧至極地落在地上。他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先生,我實在是不捨得……「

  屋子裡一燈如豆,程煥便細細聽了一個年青人的訴說。這才知道大人這些日子心頭上壓著的重擔,看起來這般穩重如山冷肅如鐵的人,遇到情之一字便如同三歲稚兒一般沒有了主意。

  想了一下,程煥壓低聲音謹慎開口問道:「大人,只怕你是當局者迷從開頭就想岔了。第一,你如何肯定秦王一定會對傅姑娘好?眼下看重不代表日後也看重。這些天潢貴胄性情最是寡薄,從來都是見一個愛一個,恨不得天下的好女子都摟耙到自己身邊才算好。」

  昏暗的燈光下,老頭仔細斟酌著字眼,「第二,你如何肯定傅姑娘願意當別人的側室?我雖然和那位姑娘只打過一回照面,卻看得出她面上雖隨和,骨子裡卻最是驕傲不過的一個人。這樣的人,你讓她去當別人的側室,只怕去當貴妃娘娘她心裡頭都不會樂意!」

  裴青便苦笑一聲,「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我惟願她能得到世間最好的,她也值當這世上最好的。我除了是個窮當兵的,還是被宗族所厭棄之人,什麼都給不了她!原先我想,她要是願意嫁給那人,我就鞍前馬後為那人上陣拼殺。等那人登上至尊之位,憑珍哥的才識膽略便是鳳袍加身也是能夠的。就是因為這個,這段時日我一次都沒有去看過她,就怕日後影響她的清譽。若是讓有心人翻了出來,傷了秦王的臉面,最後還不是珍哥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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