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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百善一手舉著織女,一手舉著牛郎,心裡頭不知為什麼溢得滿滿的。抬頭就看著周圍幾個半大孩子留著哈喇子望著自己,忽然間就感到有些羞澀難當。裴青心頭一時纏綿繾綣,把害羞了的小姑娘攔在身後,只恨高柳鎮的這條石板路怎麼修得這樣短促,與佳人相處不過半個時辰竟然就走完了。

  裴青瞟了一眼遠遠跟著的兩個婢女,為小姑娘輕輕攏了下頷的斗篷,若有若無的撫了一下小姑娘順滑的鬢髮,才低聲道出今天的來由,「那幾個關在青州左衛的人犯招了,說他們的頭目姓徐名直,卻不知是否真名真姓。他有個親妹妹在城中某個大戶人家當丫頭,每隔兩月就會進城看望於她,我親自去問了,他們中沒有人見過那徐直的妹妹。「

  裴青隨手抹去小姑娘嘴角無意沾染的一點糖稀,指尖似乎感受到了一點溫軟的熱氣,忙收斂心神繼續道:「此次在城外截殺於你們,只說是因為私人恩怨,卻沒人曉得你家與他們到底是何恩怨。那倭人倒是與你家干係不大,說是徐直的舊識,恰巧半路偶遇,被那徐直引為臂力前來助戰,卻沒想到被傅伯父斬殺與刀下。」

  傅百善曉得其間的厲害,連忙告知家中小五親眼看到過那人右手臂上有一道極特別的青龍紋身。

  裴青細長厲眼一眯緩緩道:「我們有諜報稱,海外赤嶼島上盤踞著一夥極厲害的海盜,慣喜打劫往來的商隊船隻。這裡面有個軍師足智多謀擅於偽裝,人送外號叫做掃地菩薩,大名也叫做徐直。只是不知此徐是否就是彼徐,曾經有見過他的人說過這人手臂上就繪有一條極威武的青色長龍印記。「

  「赤嶼島——」,傅百善在心裡暗暗記下。

  離青州左衛不遠的地方有個叫譚坊的小鎮,本來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海邊小魚市,但是自從朝廷實行衛所制駐紮了大軍以來,這裡慢慢地興旺起來,估酒的賣菜的、賣吊爐燒餅烙煎餅的倒是應有盡有。茶樓酒坊也漸漸多了,不過數年的工夫,儼然已成了一個極興旺的所在。

  甜水井胡同本來不叫這個名兒,原本叫泥鰍巷子。就因為主家在建屋時挖出了一眼清澈見底的井水,就改做了現在的名字。要知道譚坊臨海,挖出的井水多半有些晦澀難咽,所以這地方立馬就成了風水寶地。

  兩年前有一對姓曾的姐妹跟著家人來到這裡,拿了銀子把房子好生整飭了一番,雖算不上是雕樑畫棟,但是在這窮鄉僻壤里也算是難得一見的好地兒。隨著時日久了,有那消息靈通的地痞混混就知道了這塊地界的妙處還多著呢!

  這日酉時過後,一個收拾得周正體面的短髯男子從馬車上下來,遞給看門的小子一塊碎銀,左右淡淡掃視一眼後就撩起袍角就腳步矯健地往裡走。

  在斜對門住著的一位老大嬸從翕開著的門縫裡伸著脖子看了幾眼,目露幾絲鄙薄和輕視,重重地朝牆角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暗自罵了一句「不知廉恥的腌臢東西」。沒好氣地踢開蹭到腳邊討食的一條家養土狗,然後把自家的木門哐當一聲關得死緊。

  毫無所覺的年青男子邁過鋪了青磚的甬道,又熟門熟路地向左邊轉過一道繪了八仙過海的影壁門,迎面正急急走來一位皓齒朱唇的羅衣麗人,稍稍站定後一雙水眸就盈盈地望過來。男子心頭一熱,忙緊走了幾步嗔怪道:「閔秀,這天兒霧蒙蒙的冷得很,想是要下雪了,你不在屋子裡待著出來做什麼?」

  曾閔秀才從熱氣騰騰的屋子裡出來,臉上有一絲酡紅暈染,更襯得她蛾眉螓首嫵媚嬌麗。她俏生生地挽了男子的手臂糯言軟語道:「你輕易不來一回,妹妹望星星望月亮才將你盼了來,縱是天上下刀子也要過來迎一下你的!「

  男子雖然早已習慣歡場女子的逢場做戲,聞到這話還是不免動容。

  抬眼望著眼前的女人,只見她穿了一件藕色琵琶襟的褙子,裡面是緙絲泥金銀如意紋緞襖,下面著一條撒花煙羅裙。大概出來得急,頭上只戴了一根鑲瑪瑙的銀簪子。渾身上下清秀端莊,哪裡有半分風塵氣息。

  院子裡有眼力見的僕婦早已在屋子裡整治了一桌精緻的小菜,曾閔秀挽了袖子淨了手,親自坐在一邊為男子斟酒布菜。酒過三巡後,才笑吟吟地問道:「徐大哥這次從哪裡來,耽擱得了幾天?前兒我得了一塊駝絨的好料子,裁製了一件棉袍給你冬日禦寒,正巧你來了,看看合不合身?」

  暈黃的燈光下,就見那件石青色二方連續紋的袍子甚為厚實,並沒有什麼花俏的刺繡,只是在衣襟邊上納了細細的針腳紋路,卻看得出來是花費了大心思的。饒是男子心硬如鐵也有些心神激盪,終於攬了曾閔秀在懷中低聲嘆道:「我是個遊走四方的浪蕩子,卻有幸遇到了你這般情深義重的女子,讓我怎堪領受?」

  伏在男子懷中的曾閔秀慢慢翹起了嘴角,手臂也緊緊地纏了上去。

  眼前的男子不過二十七八的年紀,相貌只能說得上的周正,出手大方行事卻甚為謹慎老辣。兩人相處將近一年了,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徐直,是哪裡人有無妻室做什麼營生都一無所知。

  曾閔秀對這人要說有多深厚的感情,那是無稽之談。只不過因為這人言語風趣態度溫存,對著她時總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情意,這叫見慣人情冷暖的歡場女子總免不了要多想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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