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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溪已經是十六七歲的半大小伙子了,面貌黧黑手腳粗長總給人一種老實憨厚之感。聽到珍哥的軟言央求,心裡不知怎的忽然模糊意識到——珍哥倒是越發生得好了。於是那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略略猶疑了一下道:「那你快些,我把馬車停在前面那個街口,今天老爺和七符哥都要回來吃飯,回去晚了當心太太責罰!」

  珍哥漸漸大了,這一向都被宋知春拘在家裡學這學那,早悶得發慌。得了允許後連忙不住口地答應,還沒等車子停穩就象一尾小魚一樣溜了出去。陳溪望著她穿了淺絳色交領襦裙的雀躍背影無奈地搖搖頭,揮了手中的馬鞭將車趕至了一邊。

  一刻鐘,兩刻鐘……

  等陳溪猛然意識到怎麼還未見到珍哥回來時已是半個時辰後了,他慌不擇路地問了賣雲吞麵的老闆娘,說那穿淺絳衣裙的小姑娘早走了。又轉身去問賣馬蹄糕的店家,小二說傅家大姑娘買了三樣點心,並末耽誤功夫起身就回了的。

  陳溪身上一時汗出如漿,胸腔里心臟砰砰亂跳。這不過百十米的路,珍哥又一向懂事自重,自己就沒想到緊跟著她一路。珍哥長得雖比尋常孩童要高些,行事大方又向來有主見,可畢竟還是個八歲的小姑娘家,如是遇著了歹人可怎麼辦才好?

  傅宅內的一眾人聽到珍哥丟了的消息,素來穩重的顧嬤嬤一下子就癱軟在地上。剛剛進門正準備換衣服的傅滿倉勉強鎮定下來,立即召了家裡的人手往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奔去,又叫一旁的裴青拿了自己的名貼到知府衙門,請鄭瑞派衙役仔細搜尋。

  一對雙生子教眾人的神情驚得哇哇大哭,宋知春強自按下驚慌,叫了陳溪過來細細問詢。陳溪抺了額頭的汗水,一字一句地從六榕寺裡頭的情形詳細說起。正說話間,就見陳三娘拿了根臂粗的擀麵杖劈頭蓋臉地打過來,陳溪躲閃不及,額角頓時紅腫起來,眾人忙上前勸阻。陳三娘拉了兒子跪在地上紅了眼睛道:「若是珍哥有事,就請太太和老爺打殺了這個不長心的混帳東西,我決不說二話!」

  裴青像陣風一樣到府衙呈上名貼述說了緣由,鄭知府立刻派人拿了令牌關閉城門四處搜尋珍哥。半個時辰後,有衙差陸續回稟說並未尋見人。裴青心急如焚如熱鍋螞蟻,頭目森森耳際一陣轟鳴,藉口要先回傅宅尋隙出了知府衙門,片刻不敢耽誤地騎了馬往廣州衛所奔去。

  如彌勒一樣的魏千戶笑容可掬地望著裴青,樂呵呵地道:「你這小子,去年我就喚你到我這來當差,你百般推諉,如今可是想明白了?」

  裴青額頭緊緊貼在冰冷的地上,十指緊摳在地磚縫中,跪伏的身子像是一張繃緊的長弓,沉聲回道:「只求大人派幾個得力的人幫我將傅家大姑娘在今日子時前尋回來,我這條賤命日後就但憑大人驅使!」

  魏千戶坐在黃花梨扇面高背椅上,彈了寸長的尾指甲低笑道:「敢叫我錦衣衛的人幫你尋個丫頭片子,你是當朝第一人。不過我欣賞你的這份膽識,更相信你進了咱錦衣衛里會是一把好手。要知道咱們名聲雖不中聽,朝堂上無論文官武官都唾棄厭惡,可是咱們所言所行可直達聖聽,比那些假模假式的人可實惠吃香多了!」

  去年清明時分,裴青悄悄去城外光孝寺里祭拜亡母的牌位,不巧碰到城中幾個地痞尋釁滋事。他一個單挑三人,雖是頭破血流身上幾無好皮肉,但那三個地痞無賴卻無不斷手斷腳,形狀更加慘烈。

  正好路過的廣州衛新任千戶魏勉看中了他這份狠辣,找人查了其底細後更是滿意十分,覺得這是一棵難得的好苗子。於是幾次親自出面延攬,偏偏裴青象是茅坑中的石頭又臭又硬絲豪不為所動。此次若不是為了那傅家大姑娘,裴青還不見得會來找自己。

  戊時,廣州城外一個小小的野碼頭。

  裴青伏在草從中盯著前面河灣處的十幾條小漁船,廣州城外有很多這種沒什么正經名字的碼頭,那些以船為家的貧苦漁民沒出海時常常歇在這裡躲避海浪颶風。此時,河灣里漁船上的氣死風燈閃煉著豆大的光芒,在風中不斷地飄忽搖晃。

  身邊一個面貌平常的番子吐了嘴裡的草根,小聲地勸慰道:「放心吧,這尋蹤覓人本是我們最擅長的,決計出不了什麼差錯。那傅家小姑娘出了糕點店就被人搶了錢袋子,她一去追就落入了人家的圈套里。被蒙頭捂嘴推進了馬車立刻就出了城,車轍印子七拐八拐地就斷在這裡。現下這處有十幾艘船,我們這才五個人怕驚動了綁匪,不若等天亮人多了再動手不遲!」

  裴青搖搖頭輕聲道:「珍哥再小也是姑娘家,決計不能在船上過夜!」說完輕手輕腳地脫了身上的衣服,只穿了一件月白中衣沿了草木繁盛處無聲無息地潛進了水裡。

  那個番子暗罵一聲,這長得比娘們都俊秀的小子說下水就下水,廣州城雖是四季如春,可眼下是三月,夜裡的河水還是很冷的好吧! 眼看那人已漸游漸遠,番子只得脫了衣服喚了同伴小心地跟了上去。

  水裡黝黑冰冷,裴青嘴裡銜了把尺長的匕首,緩慢卻無聲地划動著修長的四肢。好在今晚無月卻有風,河水擊打在石岸上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響,倒是掩了幾人的行藏。裴青伸手摳住一艘漁船的幫沿,探首過去屏息聽了一會,裡面有婦人斷續哄孩子睡覺的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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