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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立刻明白了顧嬤嬤的言下之意,安姐在宮中不明不白地橫死,對張夫人不若剜心之痛,保住安姐唯一的血脈比什麼都重要。低頭抓住顧嬤嬤的手輕搖了一下,算是代侯府領了這副情義。

  李氏親自打點好南下的一行人,顧嬤嬤和自家陪房周嬤嬤都是極穩當極幹練的人,特別是周嬤嬤就是當年出面幫襯宋知春的人,由她來出面最好不過。看著這一行漸去漸遠,李氏心想這本該是金堆玉砌長大的小娘子,如今這般悽惶倉促地離開,都是大人做的孽,也不知她還有未有機會回到這繁華京城中來。

  馬車緩慢返還侯府時,李氏心頭還是不得勁,心頭說不出的難受,靠在大迎枕上喚了大丫鬟碧心讓車把式慢些走,碧心低聲應了。正眉眼餳澀間,一行配了雙轅高頭駿馬的馬車奔弛而來,揚起的路塵嗆了一壁。

  李氏扭過頭就看見那輛馬車上碧藍地雙彩螺花紋的車圍子掀開,一張宜嗔宜喜的俏臉恰恰探了出來,嬌叱道:「快些,再快些!」見這少女面生得緊,卻不知是哪家的閨秀,但這少女用的馬車如此豪奢,只怕也是公侯出身。

  「是彰德崔家的人。」

  碧心指了指那駕馬車身上的一個徽記,李氏見了默默點了點頭,心下並不以為意。

  李氏在侯府澄心堂里細細地向張夫人回稟了經過,得知顧嬤嬤一意要南下,張夫人有些黯然道:「都是為了我,不然她這麼個歲數還背景離鄉去受這奔波之苦,何苦來哉?」

  李氏少不得勸慰一二,待退出澄心堂時只覺又累又乏,恨不能立時倒在床上昏睡不起。卻在踏上東院那條遍植了花木的甬道上,迎面裊裊婷婷的走過來一位盛裝麗人。那人遠遠站定後微微福了一禮,一雙似黛煙眉輕蹙著,一雙似水柔情的眼眸含羞帶怯地望了過來。

  李氏不由大感頭痛,心道應該在澄心堂張夫人處再盤桓一二才是,怎麼這時候碰到這位主兒。麗人躊躇不決半天,終於細聲問道:「大嫂從何處來?先時想和大嫂說說話,到東院怎未瞧見大嫂?」

  麗人是侯府次子鄭瑞的髮妻高氏,用李氏大丫鬟碧心的話來說:這位二奶奶什麼都好,模樣好,脾氣好,學問好,女紅好。唯獨一樣不好,眼皮子忒淺!

  高氏閨名瀲灩,極負詩情的名字。其父曾任曹州府儒學訓導,有一日和友人登高望遠,偶得一妙句:水光瀲灩,山色空濛。回至家中就聽聞妻子剛巧生下一女,就乾脆以瀲灩為女兒名。

  這位瀲灩姑娘不負美名,十三四歲時已經是曹州府遠近聞名的才女。恰巧侯府二公子鄭瑞遊學至此,無意間得見立時驚為天人,發下無數誓言立志求娶,整整兩年始抱得美人歸。

  高氏嫁進侯府頭一年,無論跟誰說話都是微垂了頭嘴角細抿,左手或是右手一定會抓著衣裳或裙子的一角。因為是新婦,眾人並沒有奇怪。結果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高氏依然一副嬌嬌怯怯的模樣,連下人都不免背後議論紛紛。

  如果光是這樣也就罷了,但凡府里誰有了新首飾新衣裳而沒有給高氏分派,那高氏馬上就丟了嬌怯做派當場索要財物。偏她也不直接要,非要拐彎抹角的要。

  那年除夕全家守歲,候夫人一時興起給了留哥一塊蒙學用的端硯。高氏見了一把扯過旁邊玩得正高興的女兒湉姐,輕言細語地埋怨道:「哎呀,儂做甚不是個哥兒呢,若是個哥兒,今天也不會單拉下儂,儂祖母的好東西都偏了留哥了……」

  張夫人怕了這個兒媳的做派,想到這二兒媳嫁妝簡薄,特特劃了正陽門外里市大街一間生意極好的綢緞鋪子給她經營。結果不過三個月,掌柜的就來報鋪子虧了上千兩的銀子。

  一盤問高氏,她反倒莫名其妙,她不過拿了幾匹上等綢緞孝敬了家鄉父母,用了幾匹蜀錦走了人情,賞了幾個府中得用的奴才做了衣裳,怎麼就鬧出這麼大的虧空。

  張夫人這才明白,二兒媳不但是個美人燈,還是個傻的。

  此時美人燈拿帕子按了按嘴角,輕聲道:「昨個婆婆進宮幾時回來的,本來我也想去迎的,可那會兒湉姐鬧騰得狠,就耽擱了時候……」

  看李氏只微笑不語,高氏也不尷尬,話頭一轉繼續說道:「昨個婆婆進宮又得了皇后娘娘的賞賜吧?我院裡有個婆子說看見大嫂出來時拿了老大一支匣子,大嫂偏了婆婆什麼好東西,拿出來讓我見識一番可好?」

  李氏心道果然,這位弟妹大概是從前在家時日子過得清苦,無論怎樣開頭,末了定是誰又偏了你,讓我瞧瞧可好,不然我可不依。好在幾年妯娌下來,相處時已經有了固定的套路。

  「……婆婆是給了一支匣子,裡面是幾支品相絕好的高麗參,讓我加到小姑的催生禮里,過得幾日我就要送去榆錢胡同劉家了,不知弟妹有什麼禮要讓我一同捎去,要不我們乾脆同去?」

  高氏一驚復又一笑,道:「大嫂定是備得齊齊整整的,哪裡需要我找補,哦,湉姐也要醒了,我得回去瞧瞧!」話畢施施然福了一禮扶著小丫頭甩著帕子順著甬道走了。

  看看這位妯娌的作派,真不愧張夫人埋汰說她是個美人燈,一向自說自畫自己描補。李氏心中感嘆,不知為何先時那些個傷感竟被衝散了一些。畢竟看只看自己願意看的,聽只聽自己願意聽的,這也是一樣做人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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