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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裡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楚瑜將目光移回馬車外,雨聲噼里啪啦,她手打落在被子上,突然開了口,唱起了一首邊塞小調。

  那首歌是北境的民歌,一般在征戰歸來後,北境的女子會在軍隊進城時,站在旁邊道路上,舉著酒杯,夾道唱著這首小調。

  這首曲子衛韞聽過很多次,那時候他騎在馬上,跟在父兄身後,他會歡歡喜喜彎下腰,從離他最近的姑娘手裡,取過她們捧著的祝捷酒。

  這歌聲仿佛是最後一根稻草,讓他再抑制不住,痛哭出聲。

  她的歌聲和雨聲蓋住了他的哭聲,讓他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不會有人看到他此刻的狼狽,不會有人知道,衛家如今的頂樑柱,也有扛不住的時候,會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風雨聲越大,她的聲音卻始終柔和平穩,那聲音裡帶著股英氣,卻也含著女子獨有的溫柔。

  她一直唱到他的哭聲漸小,隨著他收聲,這才慢慢停下來,而後她轉過頭去,再次看向他,那目光柔和平靜,在他狼狽抬頭時,依然如初。

  他頭髮散亂,臉上滿是淚痕,目光卻已經安定下來,楚瑜輕輕笑了笑,將手中繡了梅花的一方素帕遞了過去。

  “哭完了,”她的聲音裡帶了某種力量,讓人的內心也隨之充實,聽她慢慢道:“就過去了。”

  過去了。

  所有事都會完結,所有悲傷都能結束。

  他在戰場上從未倒下,如今也是如此。

  衛韞從楚瑜手裡接過帕子,認認真真擦乾淨了自己的面容。

  這時馬車停下來,衛夏在外面恭敬出聲:“公子,少夫人,到府了。”

  楚瑜輕輕咳嗽,衛韞上前扶她。

  所有的事安定下來,楚瑜便覺得自己一瞬間仿佛是垮了,她將所有力落在衛韞和晚月身上,衛夏撐著傘,扶著她走下來。

  下來時,楚瑜便看見衛府眾人正安安靜靜站在門口,他們目光都落在楚瑜身上,似乎在期待這一個答案。

  楚瑜目光掃過眾人,最後終於是點了點頭。

  “沒事了,”她虛弱出聲:“七公子回來了,衛府沒事了。”

  聽到這話,王嵐率先哭了出來,張晗扶著她,輕輕勸說著。

  謝玖走上前來,從衛韞手中接過她,扶著她往裡走去。

  衛府一時喧鬧起來,有人歡喜,有人哭泣。衛韞由衛夏衛冬攙扶著走進院子,看著那滿院白花,覺得自己仿佛是好幾輩子都沒有回過家一般。

  他目光平靜看著院子,旁邊管家帶著人來,焦急道:“七公子先回房裡讓大夫看看……”

  衛韞沒說話,他目光落到不遠處的靈堂上。

  所有人止住聲音,衛韞推開了衛夏衛冬,自己一個人往靈堂走去。

  那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難,腿骨隱隱作痛,他卻還是走到了那靈堂前方,七具棺木落在靈堂之中,七具靈位立於祭台之上,燭火的光閃閃爍爍映照著那靈位上的名字,衛韞靜靜站在棺木前,整個人孤零零的模樣,仿佛是天地間就剩下了那一個人。

  蔣純和姚珏被人攙扶著走出來,看見衛韞站在靈堂里,她們頓住步子,沒敢出聲。

  幾位少夫人看著衛韞的背影,他身著囚衣,頭髮用一根髮帶散亂束在身後,明明還是少年身影,然而幾位少夫人卻都不約而同從這少年身上,隱約看到了自己丈夫少年時的模樣。

  世子衛珺,二郎衛束,三郎衛秦,四郎衛風,五郎衛雅,六郎衛榮。

  衛珺儒雅,衛束沉穩,衛秦風流,衛風不羈,衛雅溫和,衛榮爽朗……明明是各異的特質,卻都在這燭火下,在那名為衛韞的少年身上,奇異融合在一起。他們仿佛有什麼是一致的,以至於光看著那背影,眾人就能從那少年身上,尋找到自己想要的影子。

  各位少夫人不忍再看,各自轉過頭去,只有楚瑜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少年身上,她看著他站了一會兒,然後慢慢跪了下去,從旁邊取了三柱香後,恭敬叩首,然後放入香爐之中。

  接著他站起來,神色平靜踏出了靈堂。

  沒有不舍,也沒有難過,沒有流淚,更沒有哀嚎。可是卻沒有任何人,敢去指責一句不孝。

  那人仿佛是浴火而生的鳳凰,在經歷徹底的絕望後,化作希望重生於世間。

  他從靈堂里走出來,衛夏率先反應過來,趕緊去攙扶衛韞,衛韞也沒拒絕,給衛夏和衛冬攙扶著,離開了靈堂之中。

  等他走了,旁邊晚月才詢問楚瑜:“少夫人,回了嗎?”

  楚瑜點點頭,這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梳洗之後,楚瑜便覺得自己是徹底垮了,她倒在病床上,一連睡了三日,都迷迷糊糊,不甚清醒。

  只覺得藥湯一碗一碗灌下來,隱約間聽到許多人的聲音,她睜眼看上一眼,便覺得是廢了好大的力氣。

  衛韞都是皮外傷,唯有腿骨需要靜養,包紮之後坐上了輪椅,倒也沒有了大事。聽聞楚瑜染了風寒不起,於是從第二日開始,便過去侍奉。

  高燒第一日,楚瑜燒得最嚴重,大家輪流看守,等到半夜時,所有女眷便都守不住了,只有衛韞身體好,便在下人陪同下守在屋裡。

  蔣純本想勸衛韞去睡下,畢竟有下人守著,也不會有什麼事。衛韞卻是搖了搖頭道:“不守著嫂嫂,我心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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