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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知曉,她已不能呼吸。
靜夜之中,她的氣息一點點變得焦躁和灼熱。
最後,是他在遇到熊羆時, 讓她先跑的那一瞬,她幾乎兩腳發軟,即刻就要跪在泥面上, 再也跑不動。
也許到了危急關頭, 人會把自己逼到極限,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一股力氣, 竟就那般拼盡全力地往前沖,一直到跑出了危險圈。
雖然後來得知,那並沒什麼危險, 那頭黑熊是他養大的, 只是想與他親昵, 是她多餘擔心了。但當時境況的驚險,仍然她心懷餘悸。
師暄妍覺得自己一宿無眠, 可也不知怎的,一睜眼,天光倏然大亮了。
她擁著棉被起身,望向簾帳外一隙天光,聽到軍帳外傳來一道道喝彩的聲音。
她好奇地穿起外裳,將披在背心的綠鬢烏絲用一枚璽花玉簪絞成普通的髮髻,撥開被春風吹得翻飛獵獵的簾帳。
春光熾盛,煙柳垂堤,蜿蜒的曲水之畔豎有巨大的空地,那便是放鷹台。
只見身著春衫的諸位少年,猶如眾星拱月般簇擁著一個身著紅衣華服的少年男子,月杖如流星,揮灑方遒。
定睛看去,那被環繞在其間的少年男子,不是寧煙嶼,又是何人。
他一身胡服騎裝,大紅團花紋箭袖用銀質護腕收束,腰間掐一根軟牛皮的鞶帶,襯得鶴勢螂形、英姿勃發,只見少年於馬背上手執月杖,閃轉騰挪,回身一擊若流星,接著那顆皮鞠被高高地拋起,精準地落入對方的門洞中。
四下里都是驚嘆的聲音,有人盛讚太子殿下騎術卓絕,有人跟風吹捧。
師暄妍在原地一動未動,目光顯然已經被這一群少年人吸引。
原來這就是打馬球。
怪不得五陵年少都喜歡這種遊戲,他們在馬背上憑風赤誠,快意恩仇,是何等颯爽。
師暄妍也黯然地有幾分羨慕。
「殿下。」
劉府率提醒了一聲。
寧煙嶼撥轉馬頭,只見簾門獵獵的行軍帳前,少女身姿單薄清瘦,如一株煙柳靜靜地立在那兒,四下里春光繾綣,春色明淨柔旖,襯得她亦婉轉多情。
寧煙嶼再無心擊鞠,將月杖隨意拋給劉府率,道了一聲「你們玩吧」,便驅策烏雲蓋雪,走下放鷹台,來到心事重重的少女面前。
她垂著眸,專注沉默,好像在數著地上的螞蟻。
寧煙嶼勾唇,下馬來,將烏雲蓋雪停在一旁,上前握住了少女的手。
「怎麼這麼冰?」
他看了一眼帘內。
「藥喝了麼?」
師暄妍吸了吸紅彤彤的鼻頭,緩緩將螓首搖了幾下。
寧煙嶼沉住氣,拽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帶她入內,將紅泥小火爐上煨著的藥取下來,倒了一碗。
「先喝了,一會兒我帶你出去走走。」
師暄妍接過藥碗,低頭乖覺地吃起藥來。
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少年在馬背上縱情恣肆的風姿。
他是天之驕子,一直是萬人之上風光無限的殿下,揮斥八極,睥睨九重。
他是金枝玉葉的貴人,是旁人想染指,費盡心力都難夠得著一片衣角的太子殿下。
她和他的人生軌跡,本受命運捉弄南轅北轍,也不知因了怎樣的一場緣分,即將結為連理。
一直到此刻,師暄妍都偶爾還會恍惚,這個全長安的小娘子幾乎都在思慕、仰望的郎君,居然會喜歡她。
她還是會覺得,他對她好,或許有幾分是因了當年那件事產生了愧怍之心。
否則,她實在不知如何解釋這一切。
她太過平平無奇了,扔在長安貴女堆中根本找不到任何存在感。
這般的郎君,如華日曜曜,如春松亭亭,他真的會傾心她嗎?
「怎麼了?」那一碗湯藥已經見了底,可師暄妍還緊緊抓著碗沿不放,寧煙嶼將她的藥碗拿下來,掃了一眼,滿意地勾唇。
太子妃對於治病還是非常願意配合的。
喝藥如是,用他作藥劑……亦如是。
寧煙嶼可不會覺得自己在她面前需要克己復禮,能為她治病,又能一解他的食髓知味,是一舉二得的事。那位姓華的老大夫,真是解了他燃眉之急的在世華佗,這份恩情,他一定銘刻於心。
師暄妍幽幽道:「只是有些腿酸,我沒力氣再去玩了。」
少女的聲線時斷時續,因為羞赧,甚至不敢看他。
寧煙嶼摟住她的軟腰,將她往懷中輕扣:「師般般,你還疼麼?」
師暄妍疼在那處難以啟齒的地方,怎好明說,臉頰愈發紅潤。
他心領神會,正色道:「東宮裡有不少藥膏,專擦皮肉磨損之處的,能有奇效。今日不去別處了,我先帶你回東宮。」
「……」
師暄妍好想把這人的嘴唇一把捂住,讓他別再不知羞恥地說這些話。
可她確實疼,不想勞駕他親力親為,但藥還是要擦的,師暄妍只好點了下頭,答應跟著他回。
來時騎馬,一路顛簸,那時只是覺得有些難受,此刻再跨到鞍韉上,師暄妍疼得直抽涼氣,幾乎是一瞬,寧煙嶼心一陣頓停,懊惱自己還是粗疏大意。
「般般,不騎馬了,孤教人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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