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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夜是不能留宿的,還要回離宮裡去,否則於她名節有礙。
雖然寧煙嶼也不知,如她這樣的女子,還會否把不值一錢的名節放在心上,但出於對她的保護,此事還是不宜外揚。
他從少女的腰間取下了一截錦帕,蘸了銅盆里的熱水,替她擦拭起青絲底下裸.露的肌膚來,幸得這些血珠並未沾惹上她的裙衫,否則處理起來更為麻煩。
看師暄妍疼得咬緊了齒尖,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本該是如逞了惡氣,心下暢快的。
但,一股說不上來的郁躁,在親眼目睹她的痛楚時,侵襲上心頭。
「忍著些,華叔景在路上了。」
華叔景原入太醫院供職,年事已高后,奏請聖人,得准允出宮,在長安西市街衢之上支了一面牌樓,並於牌樓之下行醫問診。這次聖人駕行離宮,也邀他入離宮相敘。
師暄妍忍著疼意點點頭,臉蛋上潮濕一片,將粉膏暈染得化了一些,並不均勻地掛在頰上,分不清是臉色更白,還是脂粉更白。
寧煙嶼任由她攥著衣袖,也未鬆手,只是看著她疼痛卻無能為力,那股莫名的郁躁,也莫名地深了幾分。
將她頸邊的血跡擦拭乾淨之際,匆匆的腳步聲落在耳中,青帳外傳來一聲:「華大夫到了。」
寧煙嶼側身讓開。
青帳被掀開,鶴髮雞皮的老者姍姍來遲,但太子有召,他已經是跑得最快的了,腦門上一頭汗珠,待入內間,正要行禮。
忽被太子閃爍的雙目一瞪,這是一記警告。
華叔景不知內情,但病人為天,急忙拎著藥箱過去。
他來到行軍床邊,先是觸手搭了少女的腕脈,心頭大概有了成算,道:「娘子莫慌,老夫先來為娘子止痛。」
他放下藥箱,取出裡頭的銀針,扭臉對太子道:「這是婦人的私隱之症,不能對男子講,郎君請到帳外等候。」
不知這老兒葫蘆里賣什麼藥,但他是如今杏林之中的泰山北斗,在這方面,由不得人置喙。
寧煙嶼看了一眼榻上疼得臉色煞白,已經汗透了衣衫的少女,終是不忍耽擱,長身朝外掀簾而出。
青帳外,月光清冷無垠,浩瀚的銀輝籠罩沉睡的大地。
九州此刻,共此明月。
帳內的情形他更是不知。
她突然腹痛如絞,也不知是得了什麼病。
寧煙嶼皺著眉踱了兩步,正這時,崔靜訓遠遠催馬而來,即至青帳外,壓低嗓音道:「殿下,聖人尋你,有事相商。」
寧煙嶼反問:「沒說是什麼?」
崔靜訓皺眉:「今早,好像鄭貴妃去了聖人行宮。」
聖人摯愛元後,鄭貴妃受寵,也是因著容貌幾分似了元後,但這在寧恪心中,一直是一種諷刺。
母后故去以後,鄭貴妃得權調理六宮諸事,聖人平素日理萬機,不大會接見她。
他舉步欲離,前路月光被雲翳遮蔽,黯淡了下來。
春山空淨,唯餘一道鳶飛的鳥鳴,響徹萬壑。
寧煙嶼忽地望向身後的青帳,想到帳內的女子的情狀……
其實,她對他薄倖至此,他如今肯幫她,已是仁至義盡。
寧恪含著嘲意,薄唇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自懷中取出一樣物事。
崔靜訓定睛一看,只見殿下手中拿著一枚赤金的如意鎖。
如意鎖做工精湛,模樣小巧,下邊用紅繩穿綴著兩顆米粒大小的金鈴,一看便知,這必是誰家父母送給心愛兒女的玩物,祈佑兒女如意平安。
「孤去面見聖人。這個東西,等她出來。」
語氣稍頓,太子的聲音再響起時,已多了一絲兩清的釋然。
「還給她。」
第8章
月影西沉,子時已過。
長襄殿中燈火明熾,聖人垂眉撫著奏摺,時不時便從空寂的殿中,迴響出一聲聲咳嗽。
聽得值班守夜的內監心驚膽戰。
幸而自夜霧深處,一片前導的宮燈之中,望見了太子殿下的身影,內監如蒙大赦,內心千呼萬喚盼著的救星終於來了!
寧煙嶼長腿跨過長襄殿前的白玉台階,宮燈如水浪,被拂到身旁。
內監王石稟道:「聖人近來茹素,氣色似乎不好,已有一段時日了,昨夜裡吹風受寒,用了藥也不見好轉,這會兒還在燈下批著摺子呢,勞殿下惦記著,勸聖人兩句。」
旁人的話,聖人只當耳旁風。
就連魏相把話說得不中聽了,聖人也會跳起來痛罵。只唯獨這位太子殿下的提議,聖人聽了,會認真考慮。
上一回,殿下定要聖人下詔罪己,聖人也知曉當年聽信癲道人之言,降旨有些出格,但畢竟是聖人,拗於顏面,便同殿下商議,私底下把當年那些被遣送出長安的嬰孩尋回來也就完了。
殿下固執不肯調和,父子倆鬧了隔閡,殿下更是對峙之下,便似賭氣一般,去了洛陽。
沒過多久,洛陽便傳出殿下又病了的傳聞。
做父母的,哪有拗得過子女的。聖人的龍顏,到底是比不得殿下的安危重要,只要兒女孝順,一家和睦,聖人也就低下頭來了。
內監待在聖人身旁不是一兩年,洞若觀火,殿下今夜身上這裳服……
殿下素來衣冠整肅,如今這袍服下擺微褶,像是騎馬所致,沒來得及熨平整,而且,身上似乎帶了一點淡淡的胭脂香氣,清寧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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