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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長指翻弄書卷的清幽之音停了,須臾,槅扇後頭傳回他清沉的嗓音:「知道了。收拾一下,不日回京。」
他終於說,要回京了!
可他們又說,當年送走他們這些遭受無妄之災的嬰兒的家裡,已經派遣了馬車來接。
那其中,也包括開國侯府嗎?
*
沒想到長安的玉佩,大多如此。
師暄妍按住指尖下的玉佩,心思翻湧間,憶起了三個月前洛陽一樁舊事。
那件舊事,在她在洛陽十多年難捱的時光里,猶如一粟,早在踏上回京的車馬時,她就下定決心忘了,可一看到這枚玉佩,卻不知怎的,又牽扯出這番回憶來。
師暄妍沒有拿起它。
齊宣大長公主派來的僕婦進了門,這一入門,滿堂喜色,江夫人更是親自相迎,江晚芙也緊隨其後。
江夫人正要開口,向大長公主道謝,眉眼上的歡喜要堆到頭頂上去。
僕婦張氏笑道:「長公主托老婆子來問一聲,她送來的禮物,二娘子可喜歡?」
驀地,江晚芙身影剎住。
江夫人更是滯了目光:「大長公主這是——」
師暄妍放下了漆盤上的玉佩。
僕婦笑容和藹,來到師暄妍身旁,握住了她的腕骨:「大長公主道,侯府家的二娘子仙姿玉顏,不愧是嫡女,不失教養和風範,昨日裡走來時,釵不搖,步不晃,舉止得宜,進退有度,這樣的女子,更配得襄王。」
襄王?
大長公主竟是要為襄王殿下做媒!
聖人膝下不過二子,太子是元後所出,襄王則是貴妃所出。
江晚芙絞緊了手中那支僭越得來的宮花,頰上端莊得體的笑容如青瓷微瑕,裂出了一道細紋。
江夫人也吃驚,瞥眼女兒般般,實難置信:「大長公主,果真沒有挑錯?」
僕婦臉上飛來一朵陰雲,聲音含了不快:「長公主還能看錯了人不成?」
俗語說,宰相門前四品官,這僕婦雖不過一個下人,卻是齊宣大長公主的親信,便是江夫人,也不得不收斂形容,保持客氣。
江夫人轉頭安慰江晚芙。
僕婦語調轉和,問向師暄妍:「二娘子,大長公主托老婆子來問你一聲,她的這些還禮,你挑好了麼?一會兒太子殿下便要行冠禮了,長公主托老婆子帶您過去。」
僕婦言下有意,便是稍後帶她到太子冠禮上,讓她在齊宣大長公主身邊,得與襄王見一面。
師暄妍也不曾想到齊宣大長公主竟相中了自己。
她又看了一眼江晚芙。
江晚芙失望妒忌著,輕咬銀牙,實在想不透自己哪裡不如這個鄉下長大的野娘子。
師暄妍婉婉柔弱地垂眸。
「嬤嬤,我還是想要那支宮花。」
第3章
江晚芙睨了一眼有意為師暄妍撐腰的婆子,齊宣大長公主身邊的近人,用一種蹙額的、含了三分鄙薄之意的目光回敬而來。
張氏在斥責她的不知尊卑。
師暄妍即便曾經養在洛陽,但如今聖人降下罪己詔,她回來了,這侯府嫡女的位份,便仍舊是她師暄妍的。
其實江晚芙也心知肚明。
可這許多年來,都是她侍奉在姑母身邊,承歡膝下,無不恭順柔媚,姑母對她也視若己出,自她來了開國侯府,姑母和姑丈便再未念及師暄妍,她與侯府上下打成一片,叔嬸伯娘還有那些表兄弟姊妹們,都認了她為親。
她苦心經營了九年,難道僅因為師暄妍一朝回來,便要拱手相讓。
江晚芙挪到了師暄妍邊上,手心裡攥著的宮花,被她下定了決心之後,隨手一把拋在盤上,大度得體地微一斂衽。
「姊姊想要,就是姊姊的。姊姊是有福氣的人,能得到大長公主如此賞識。」
僕婦張氏身姿不動,只對江夫人道了一聲:「還禮已贈到,還請諸位夫人娘子儘快更衣,太子殿下的冠禮即將開始了。」
太子寧恪是元後所出,當年元後產子之後,虛弱難治,太子不及足歲,便撒手人寰,聖人把元後留下來的孩子視若珍寶,此次及冠禮上,不但有當世大儒、一代詞宗,更有車騎走馬、英雄狩鹿。
開國侯府在邀請之列,不敢有分毫怠慢。
江夫人回話道:「稍後便來。」
師暄妍的指尖搭在了那朵宮花上,雪膩如酥的肌膚自錦枝團花紋雲袖下探出,骨節勻亭,宛若玉筍。
粉霧絹綃的花束,與玉質皓腕相映。
眼見著那朵宮花讓師暄妍拿作了掌中之物,江晚芙暗懷不忿。
但眉眼間到底是柔順的,只是,像受了幾分委屈。
恰逢此時,開國侯自外而歸,年輕時也算是武將的開國侯,身板軒昂壯闊,紫棠色錦衣籠罩之下,透著一股不怒而威的家主氣勢。
江晚芙上前相迎,青嫩的,還透著一團未脫稚氣的銀盤面頰上,掛著淡淡哀愁:「姑丈,您回了。」
開國侯師遠道環顧廳堂上,看到郭顯家的手中拿來的物事,眉目籠起沉凝之色。
江夫人了解丈夫,最擅長看他眼色,上前道:「侯爺,這是怎了?」
師遠道垂下衣袍,神情怫然:「適才我自太子詹事那兒吃了兩盞酒,他向我打聽家中,問及芙兒。」
說到自己,江晚芙胸脯撲撲地跳,似油星子亂濺,慌神間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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