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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著,聲音有些哽咽。

  寧兒見舅父如此,也不好受,眼淚蓄起:“舅父……你別這樣……”

  薛敬舉袖拭拭眼角,繼續道:“寧兒,舅父不讓你與他再來往,是為你好,也是為致之好,你明白麼?”

  寧兒忙道:“甥女明白。舅父,稹郎也想到了這些,故而他想去掙些功勳回來……”

  “想得太輕巧。”薛敬搖搖頭,道,“致之在劍南犯的是死罪,上有國法,他就算立了大功,回來一經查出,按律論處,不但功勳收回,他不死也要受刑。今日之事便是明證,他還未入營,京兆府的人已經去拿他,若非你表兄幫助,他恐怕已經被拿下。”說罷,他看著寧兒,“寧兒,致之此番就算逃脫得了,也再也回不來了。”

  這話如同一記強雷,生生打在寧兒心頭。

  她望著薛敬,喉嚨哽咽得發疼,淚水簌簌淌滿了雙頰。

  邵稹再也沒了消息。

  寧兒忽而覺得自己的生活變得灰暗。她對邵稹的想念沒有減弱,可每每想到他,便感到失落不已。

  韋氏每日請比丘尼講經,寧兒跟著她,想從中尋些慰藉,可是那些經文入耳,仿若水過鴨背。夜裡,她仍然會夢到邵稹,夢到那些快樂和甜蜜的事,可每當她醒來,枕上卻落得一片濕潤。

  薛霆發現寧兒瘦了。

  那日他和父親的談話被寧兒聽到之後,寧兒沒有進過他的屋子,直到數日之後,寧兒來看他,他忽而發現寧兒的下巴尖了一些,那雙眸中,更是少了往日靈動的神采。

  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薛霆想了想,待得旁人走開些,他低低道:“寧兒,我覺得,致之能逃出去。”

  寧兒怔了怔,抬眼看他。

  “那日在營前,還有幾人幫他逃走。”薛霆道,“他們身手了得,來頭當是不小。”

  寧兒目中掠過一道光。

  她首先想到的,是蕭雲卿。一定是他得到了消息,去救邵稹。想到這一點,寧兒的心中恍若透入幾縷陽光清風,慢慢舒開。

  薛霆看著她的神色:“寧兒,你知道那是誰麼?”

  寧兒垂眸,搖頭:“不知。”

  薛霆明白她就算知道也不肯說,也不追問。

  “你別再想他了,”他淡淡道,“他回不來的。”

  這話,薛敬早已說過,寧兒默然。

  薛霆看著她,嘆道:“你太單純,別人哄一哄就當了真,也不看看是好人歹人……”

  寧兒聽得這話,皺起眉頭:“表兄這話不對,稹郎是好人。表兄出手救他,不也是如此想法麼?””

  “我不是為了幫他,我是為了幫你和家裡。”薛霆淡淡道,“他若被拿住,你便會受牽連,家中也會麻煩。”

  寧兒怔了怔,道:“京兆府拿到了稹郎的畫像,可來查過府中?”

  “不曾。”

  “京兆府能查到他的去向,卻查不到此處,可見稹郎不會牽連我們。”寧兒道

  薛霆一訝,沒想到寧兒會說出這番道理來。

  “就算他做得嚴密,又如何?”薛霆哭笑不得,“寧兒,他是山賊。”

  寧兒撅撅嘴:“山賊會一路供我吃喝,秋毫無犯,送我到長安麼?表兄,稹郎就算是山賊,也與別的山賊不一樣。”

  “可山賊就是山賊。”薛霆冷冷道。

  寧兒瞪起眼:“表兄怎不講道理!”

  “你才不講道理。”薛霆有些不耐煩,皺起眉頭,“他待你好,自然是好人,可你知道麼,他身上背了二十條人命,於別人,他是兇手!”

  寧兒面色通紅,又生氣又委屈,想反駁,卻反駁不來。

  “反正……反正稹郎是好人!”寧兒紅著眼眶站起來,難過地瞪他一眼,朝門外跑出去。

  “寧兒……”薛霆想跟她再辯,寧兒卻已經沒了蹤影。

  他嘴角抽了抽,氣惱地往榻上狠狠捶一拳,不料,出力太猛,疼得他皺起眉頭。

  “郎君,這是……”家人見得情形不對,進來看著薛霆,滿臉愕然。

  “無事,出去出去!”薛霆煩躁地揮揮手,片刻,深呼吸,氣鼓鼓地躺下。

  沒天理,真沒天理!

  他越想越不值。自己堂堂正正,如今不但挨了邵稹一刀,還要被寧兒氣死……哪有那麼憋屈的事!

  寧兒頂撞了薛霆,跑回房子,心還在蹦蹦地跳。

  她一向和順,遇事不愛擰勁。就算真的意見不合,別人若是有理,她也會毫無障礙地被說服。可是方才說到邵稹,她卻無法冷靜。就算薛霆說得有理,她也不肯讓一步。

  她心情極差,在房中坐了一會,又站起來。鼻子酸酸的,想哭,可是眼淚在眼眶裡轉了轉,卻出不來。

  “娘子怎麼了?”侍婢進來,見她模樣,面露訝色。

  此事不好與別人說,寧兒忙遮掩地偏過頭去,悶悶道:“嗯……沒什麼。”

  侍婢道:“夫人說要到慈恩寺禮佛,請娘子一起去呢。”

  韋氏有請,寧兒自然要去,答應下來。

  寧兒來長安許久,出門很少。這回去禮佛,更是她到了舅父家以後,頭一回出去。

  雖然心情不佳,但是當寧兒坐在馬車裡,望著車外車水馬龍的街市,竟然覺得好了許多。陽光從紗簾外灑入,很是輕柔,風緩緩的,帶著夏日的味道。

  寧兒記起了上回自己坐馬車,還是邵稹帶著她,隔著車幃,能看到邵稹挺拔的背影……心底不由又添上一抹悵然。

  稹郎……你還好麼?何時才能再見到你?

  寧兒想著,眼眶又有些酸澀。

  馬車一路到了慈恩寺前,寧兒下來,望見四周景致,訝了一下。只見這寺院十分寬廣,迎面的山門雄偉,後面屋檐重重,一座高塔在天空下佇立,群鳥飛過,竟不及塔頂。

  韋氏見她怔忡,笑笑,道:“慈恩寺是今上還做太子時,為文德皇后建的,又有玄奘法師譯場,乃長安絕佳名勝。”

  寧兒聽著,露出好奇之色:“我母親也禮佛,從前曾特地請舅父給她帶去玄奘法師的經書抄本。”

  韋氏微笑:“正是這位玄奘法師,可惜他身體不好了,如今甚少露面,不知今日在不在寺中。”

  二人說著,過了一道橋,韋氏帶她且觀且走,進了寺中。

  香客絡繹,僧人的誦經之聲陣陣傳來,繚繞不絕。韋氏帶她在殿上布施許願,又到偏殿去,聽高僧講經。寧兒心事滿懷,聽著那些念叨,覺得頭有些脹脹的。坐了一會,她藉口如廁,走出殿外透氣。

  從更衣之處出來,兩位侍婢正在庭院中聊天。寧兒想清靜一會不想回去,便躲著她們視線,悄悄溜走。

  殿宇連綿,廡廊長長。香客們大多奔著拜佛和聽經而去,寧兒走到那些誦經之聲聽不到的時候,四周已經是不見人影。

  殿外的院子裡,鳥鳴陣陣,一棵菩提樹生得巨大,枝葉如傘蓋一般,獨木成林。

  寧兒走到樹下,望著頭頂透下的光。

  寂寥之處,她不必再掩飾任何東西,想著邵稹,輕輕嘆了一聲。

  “小娘子何故嘆氣?”一個帶笑的聲音緩緩傳來。

  寧兒一驚,回頭,卻見蕭雲卿竟站在她的身後。

  "蕭郎?"她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片刻,忙緊張地四下里看看。

  "看什麼?怕京兆府來抓我?"見她一臉驚詫,蕭雲卿毫不意外,笑得兩眼熠熠:“還是寧兒小娘子最好,不似致之那混人,嚇出鬼來也不變色,無趣得要死。”

  寧兒才放下心來,忽而聽他提起邵稹,怔怔,眼圈倏而一紅。

  “哎哎,又來了……”蕭雲卿無奈道,“寧兒,你若是哭,致之的事我便不說了。”

  寧兒聽得這話,立刻收住了眼淚,急切地問:“稹郎在何處?”

  蕭雲卿眨眨眼:“你親我一口我就說。”

  見寧兒羞惱地瞪起眼,他得意地笑起來。

  “他逃出去了。”蕭雲卿說,“昨日得的消息,官兵捉不到他了。”

  寧兒覺得心霎時間落下,合掌念禱一聲,又忙問:“他去了何處?”

  蕭雲卿意味深長:“去他原本要送你去的那裡。”

  寧兒一愣,明白過來。

  西域。

  她心裡酸酸的。他們原本是要一起去的,如今,只有稹郎一人踏上了那道路。

  “嘖,不是說了不許哭麼?”蕭雲卿道。

  “我是太高興了……”寧兒忙擦擦眼淚,抬頭,露出笑容,“蕭郎,謝謝你。”

  蕭雲卿看著她真摯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笑笑,嘴角抽搐一般。

  跟邵稹天生一對。他心裡嘀咕。

  寧兒心中高興,期盼地問:“蕭郎,我能給他捎信麼?”

  “捎信?”蕭雲眉頭一揚,似笑非笑,“你還信得過我?”

  寧兒一哂,想到先前他訛自己的事。

  蕭雲卿卻道:"給他捎信暫且不忙,他倒是有一封信要給你。"

  稹郎的信?寧兒望著他,眉眼間忽而亮起神采。

  ☆、39分飛(上)

  邵稹不再多問,看著他臉上一塊還未散盡的淤青,片刻,道:“多謝,你保重。”

  蕭雲卿愣了愣,似乎沒想到他嘴裡出來會出來這幾個字。

  “酸死我。”他笑罵道,“你若真想謝我,就把命留著,下回見面我要討回。”

  邵稹笑笑,轉身而去。

  蕭雲卿看著他上了馬,忽而想到什麼,道:“致之!”

  邵稹回頭。

  蕭雲卿意味深長:“寧兒還在京中,你想讓她傻兮兮地一直等你麼?”

  邵稹神色一怔,手中緊攥著韁繩,沉默片刻,道:“雲卿,還須你幫我一事。”

  鍋蓋護體~~~~

  寧兒接過蕭雲卿遞來的信,心撲撲地跳著,拿在手中,微微顫動。

  她展開,只見只有一張紙,上面字跡工整,的確是邵稹的字。

  寧兒,見信如面。

  自分別以來,思念甚篤,見此信時,我若未死,當在萬里之外。

  你曾說,成都最好。我亦曾許諾帶你回成都,許以一年之期,建功立勛,榮歸故里。

  我初時作孽深重,每每思及從前之事,無不自恨懊惱,而唯一之幸,乃是與你相遇劍南。人世茫茫,我得以與你相識,得你所愛,此生無憾。

  然天意不遂人願,如今之事,歸期渺茫。

  寧兒,你曾說,春光幾許,莫負了世間美意。

  你有舅父愛護,乃無上之幸事,若遇良配,你亦不必因我介懷……

  寧兒盯著最後那些字,臉色變得蒼白。

  心悶得透不過氣來,淚水霎時漫起,模糊了眼前的字跡。

  “他是為你好。”蕭雲卿看著他的模樣,嘆口氣,道,“寧兒,他犯的是死罪,能逃出去已經是萬幸。就算有命能回來,也要等個十年八年,風頭過去了才好回來,你等得了麼?好好想想,他把惡人先做了,就是不想讓你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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