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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狼血紅的瞳孔驀然緊縮震動。
就在摩厙以為林舒是在自己找死的時候,他卻眼見著,原本化身成野獸神志全失的族長,拖著已經血淋淋的身軀,衝著林舒消失的方向,毫不猶豫的縱身而下……
林舒只覺得渾身失重,他就像是一截忽然繃斷的皮繩,又像一隻斷了翅膀的飛鳥,從山崖上墜落。
烈風像刀子一般從身體上刮過,墜落的感覺更像是在上演一場慢鏡頭,時間緩緩的過。林舒腦袋裡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麼也沒想,他不去追究了,索性放空自己。
天陰得像黑鐵片,仿佛大雪的翅膀隱入其中,一片雪花的薄,一場大雪的厚,就連遙遠的山巔,仿佛也變化莫測的花花綠綠起來。
像是一場盛大的幻覺。
像是他只要一閉眼,再一睜眼,眼前的一切都會消失,自己仍舊會醒在辦公室的桌子上,已經過了午休,得開會了……
但林舒沒有閉眼,他就這麼注視著頭上迅速遠處的山崖。
頃刻之後,林舒一笑。
那隻巨狼在飛飛揚揚的雪花中,從崖頂朝自己躍了下來。
林舒彎著眼睛,而後,在冷風呼嘯中,朝著巨大的野獸,張開了雙臂……
於是,在山崖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巨狼撲向林舒,在半空中銜住了他。
崩塌的山崖轟然下落,洪水再也沖刷不過,最後只能改道流向另一側,匯入寬闊的河流中。
碎石帶著山峰上坍塌的冰雪,同巨狼與林舒一起落下來,投進了山崖下天長地久匯聚幽深的雪潭中。
林舒只覺得自己瞬間就被冷水淹沒了,他早已渾身肢體僵硬,力氣全無,絲毫沒有掙扎的朝深深的水底墜去,在水中帶出了一串串晶瑩的氣泡。
水波蕩漾,眼前幻影繚繞。
而就在他即將失去五感之前,一隻大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在光怪陸離的水影中,將他緩緩抱起。
第24章 靈魂
野獸最初並沒有什麼想法, 它從混沌與蒙昧中醒來,渾身惡欲。
只是在祭台的水波粼粼中,眼前出現了一個人, 只是入眼的瞬間,它就決定, 要把那個人據為己有。
甚至那種渴望強烈到, 足以讓它忽視殺戮與暴虐的本能,終日盤桓在他周圍, 驅逐所有的覬覦者, 而後伺機而動。
人也總是破綻百出,他在這座危機四伏的東山中, 毫無防備的席地而睡。又身軀弱小, 一頓飯甚至吃不完牛腿上一拳頭的肉。
但卻天生散發出渾身馥郁的香氣,引誘野獸的採擷。
而且,人總愛用那雙靈動眼眸注視著它,並不斷呼喚著一個名字, 它每每聽了, 都頭痛欲裂, 心底仿佛有另一個靈魂在不斷掙扎, 幾欲破土而出。
於是野獸最不願意聽到那個名字, 可人只有在呼喚那個名字的時候, 眼神才不是恐懼與疏離的,甚至有些溫柔與期待。
野獸憤憤不平,又趁著黑夜,轉身出去殺戮了一番。
就這麼來回糾纏, 逐漸撕扯,而在某一天, 它巨大的身軀伏在熟睡的人身邊時,心中有個聲音忽然說了一句話。
「他尋找陪伴的,不是你這頭野獸,是我。」
野獸瞳孔一縮,它看了看自己人迥異的斷金削鐵的利爪,鋒利尖銳的獠牙,和自己在月色下群獸恐懼的巨大身軀。
它既無法擁抱,又無法親吻,甚至不能輕易和人交合,只能帶來毀滅與死亡。
於是它怒而起身,足下踏著風,不斷在料峭寂靜的山野中奔跑,所過之處留下一地其他動物的斷肢與殘血。
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它有時候會在一片血泊中醒來,渾身血腥。
它要在冷河中浸泡很久,才能回到狼巢,稍稍陪在弱小的「人」的身邊,逗留那麼一會兒。
最後,在雷聲大作的霹靂閃電中,在洪水湍急兇猛的咆哮下,它還是完全迷失了自我,它終於還是變成一隻野獸了。
可是在晦暗天色的映襯下,他渾身光裸,像是泛著皎潔又明亮的月光,吸引著自己的雙目。
而後,在它血紅色的目光注視下,那月光一般的身軀後退,轉身,從天上猛然墜落懸崖。
它來不及思考,只有拼了命去追趕。
深淵之中,狂風獵獵,他卻迎面朝上,對自己張開了雙臂。
野獸頭痛欲裂,但卻忽然難以忍受的感嘆。
啊,無論怎麼樣都好,無論是誰都好,我要擁抱他……
驟雨將歇,濃雲漸散。
月亮蜷縮在河灣,夜是唯一的風景,冷雨淅淅瀝瀝。
林舒從清澈冰涼的水面脫身而出,狠狠的喘了一口氣。
高大的男人抱著他,淌著潭中的雪水,朝岸邊走去,一路上攪弄清波,揉碎了水中波光粼粼的月影。
林舒仰著頭,看著昆吾月光下的朗闊的眉宇,雙眉之間見遠山,英氣逼人,但又沉默寡言。
看著是人,但是金色的眸光流轉間,有著那隻野獸睥睨的神色。
林舒渾身沒有一絲力氣,任由男人一言不發的把自己抱到了岸上。
兩人誰也沒先說話,周圍只有遠處河水滔滔的聲音。
林舒張了張嘴,呵出一口冰涼的霧氣,用自己不甚熟練的克烈語說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