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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青棠雙膝一軟,再次跪下身。
她俯身垂首,卻一時說不出更多辯駁的話來,只道:「殿下,當年先皇后薨逝,宋家沒落,太後娘娘的確也元氣大傷,因而不理六宮事多年。但她心思深沉手段狠厲……奴婢與容妃娘娘一樣,的確存有為主報仇的私心,但依太後過往所為,即使殿下不與她為敵,她早晚有一日也會如捨去先皇后娘娘那般捨出殿下……」
「殿下如今與多方勢力都有所聯繫,何不早做打算?」
洛久瑤終於聽到她真心所言。
為了多年前的仇怨,為了先皇后。
而她離開棠西宮時,容妃所言的歉語亦是為此。
關切是真的,言語中的善意卻是摻了假的,而她本已捲入皇城的風雲變幻中,她們索性再推她向前一把,徹底讓她涉足這場爭鬥。
她忽而覺得很累。
延箐宮不是她的避世所,偌大的皇城也只是冰冷冷的圍盤,弈子是冷的,執棋人的心也是冷的。
而她前世曾身處這座圍盤中,好不容易有了離開的機會,又因一封臨終託孤的信不得不回到這裡,守著這裡。
生在這裡,死也在這裡。
她像是被這裡困住了。
洛久瑤沒有繼續留在宮裡。
春日的清晨,她無端感到冷,取了件輕薄的外袍披上,離開了延箐宮。
晨時的宮道上只有灑掃的宮侍,她走過熟悉的道路,穿行過御花園,走向許多年前與許美人一同居住過的小閣。
庭院依舊空寂寂的,離那日她與沈林在此已過了許多時日,小院的石桌上又落了一層灰塵。
洛久瑤再次走入後殿的佛堂。
堂中的長明燈幽幽燃著,香案一旁,是整齊摞起的,許美人曾無數次謄抄過的經文書卷。
除卻曾帶在她腕上的玉扣,許美人的東西已幾乎都作為遺物隨人埋葬了,只佛前的經書是碰不得的,依舊擺在佛前。
洛久瑤拂開紙上灰塵,一張張翻過。
從勉強整齊能將字句拼合的梯子到最初歪歪扭扭的筆畫,一遍又一遍,皆是用以超度亡魂的《地藏經》。
洛久瑤看著它,便好似看到當初的許美人一筆一划習字謄抄,低聲念誦的模樣。
為了那個無辜死去的孩子嗎?還是為了間接身亡的先皇后?
夾雜在經文最末,本該橫豎不整的字跡卻忽而變了模樣。
那是一篇完整的《華嚴經》,字跡齊整,落款標下時日——『章平八年五月十三』。
洛久瑤陡然一驚,捧起紙張細細端詳。
章平八年五月十三……正是許美人離世的前一日。
懷抱著塵灰未散的經文自小閣走出,天光已大亮。
御花園中宮侍來往,路過翠草叢生的小亭,洛久瑤忽而頓住腳步。
似是難以相信眼前所見的,她眨了眨眼,才確信自己並非因休息不足出現了幻覺。
固若金湯的城牆好似裂開一道足以讓她逃離的缺口。
閶闔春風起,少年正立在滿園的春色里,袍裾迎風,攏了一袖春光。
叫洛久瑤平白想起前世時的那一眼。
那時的春獵場外,他捕捉到她的目光,起身朝她走來。
他垂首,目光卻沒有跟著低垂下去,而是注視著她的眼睛。
少年在末春之垂的日光里對她笑,說:「殿下,許久未見了。」
洛久瑤眸光微動,呼吸也紛雜錯亂起來。
似是聽到她的腳步聲,少年緩緩回身,他望著她的眼,對她輕輕笑了笑。
「殿下。」
他說。
周遭有宮侍穿行而過,洛久瑤上前一步,接過他的話語。
「許久未見了,沈大人。」
第54章
沈林彎身, 對她行了禮。
洛久瑤扶住他:「這個時辰,大人怎會在此?」
沈林直起身,道:「大哥明日就要回北地, 今日入宮向聖上辭行,臣隨他同來。」
雖有些倉促,但清明已過,沈停雲的確是時候離開了。
洛久瑤點一點頭, 又聽沈林道:「臣來此是有幾句話,想同殿下借一步說。」
「好。」
洛久瑤點頭,「臨近便是燈花台,還請大人隨我前往一敘。」
沈林應下:「是。」
燈花台自在臨春宴,發生了賀令薇那一起命案後便鮮有人來往,傳言因當時人的死狀太過慘烈,入夜後曾有人見到孤魂野鬼的身影飄蕩,更常有人在其中穿行的簌簌之聲。
傳言四散,久而久之,燈花台與其近處的南蓉園便成了宮內的廢棄之地。
登臨石台, 洛久瑤回過頭。
燈花台偏僻,上有高樹, 下有花草, 只是宮中較為低矮的觀景台,但清晨時分, 石台上的風依舊更勝於御花園中的柔風。
晨風將晴好的日光吹落在少年人的衣袍,洛久瑤看了他一會兒, 走到台上的石桌一側。
高台的石桌上覆了一層塵灰, 她才覺,離賀家一案已過了許久了。
洛久瑤將手中紙張放在桌案上, 再回首,沈林已擦拭過石凳上的塵灰,請她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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