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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皇帝退位後,榕樹便迅速枯萎了下來,它不再生花葉,卻枯而不死,多年來始終佇立在執玉園中。
「傳言那位陛下比起江山更愛重妻子,更甚有傳他愛屋及烏,在明雖親自掌虎符,卻將足以顛覆半盞江山的精銳藏在元陵,只為保姜家百代平安。他精於治國之道,卻不出五載便退了位,與姜皇后雲遊四方,後世人人言之惋惜。」
沈林轉過頭來,「可臣想,他大概早已求得終其一生所求的,旁的便再沒什麼重要了。」
洛久瑤心下微動。
她抬眼,問:「這些……是夫人同你講的?」
沈林道:「是臣的外祖母,臣在元陵的那段時日,她總喜歡同臣講些姜家亦或宮闈里的故事。」
洛久瑤望了望遮蔽月光的樹頂,又問:「沈林,你可知道關於先皇后的事?」
沈林看著她:「臣聽聞過些許,聽聞先皇后溫柔純善,與聖上結髮夫妻,鶼鰈情深。」
洛久瑤的嗓音卻很輕:「是嗎?」
好像傳言中的先皇后始終都是這樣,溫婉良善,與洛淮結髮夫妻,伉儷情深。
沈林猶豫著問:「殿下今日到棠西宮與容妃娘娘言談中,提及了先皇后?」
洛久瑤點頭,側首時正巧對上他的目光:「沈林,容妃娘娘說,我這雙眼睛,與先皇后的有幾分相像。」
不止是容妃,還有洛久瑄,在祭春神後的宮宴她也曾說過,她這雙眼睛,與許美人的並不相像。
沈林看著她的眼睛,沒有說話。
他大概已明晰了情狀,思量一會兒,問道:「殿下對先皇后,有恨麼?」
洛久瑤微斂眼睫。
該說他太過敏銳嗎,總是能輕易將她看穿。
「從前是不恨的。」
於是她坦然相告,「可現在……我不知道,沈林。」
沈林伸出手,輕捧了捧她發熱的臉頰:「若是不知,殿下不妨將此事拋諸在後。」
頰側微涼,洛久瑤的睫羽抖了抖。
「當局者迷,如果容妃娘娘的話是真的,那麼殿下與先皇后,不過都是被蒙在鼓裡多年難明真相的人。」
他撫過她的眉眼,輕聲道,「不管殿下要不要恨先皇后,殿下都沒有像任何人。」
「不管是在這世上,還是……在人心裡,都是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
洛久瑤抬眼。
她只是說:「好。」
月色不知什麼時候亮起來,照亮眼前人的眼睛,也照亮他眼中自己的影子。
洛久瑤看著那雙眼,不知怎地,眼淚盈了眶。
微涼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拭過頰側,替她拭去眼下淚水。
她忽而感到不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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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低垂,一道影在執玉園外立了許久。
直到園中二人離去,洛久珹終於自園外的石拱側走出。
直立太久又無動作,他的雙腿有些發僵,額頭本以藥壓下的熱捲土重來。
母親關切洛久瑤,洛久瑤離開棠西閣後,她斥責他過往作為,又囑咐他收收衝動的性子,不要總是同洛久瑤置氣。
洛久珹聽在耳中,心裡卻不知為何,想起洛久瑤匆匆逃離時的模樣。
無措,灰敗,好似倏然間褪了顏色。
他趕去延箐宮不見洛久瑤,又去御醫館借著拿藥的機會尋了一番,依舊不見她的蹤影。
遍尋宮中不得,他最終想起過去洛久瑤與他吵架受委屈,曾跑回她與許美人居住的小閣。
他一路尋到那間小院,可在那裡,他不止見到她的身影。
他見她披著那位沈御史的外袍——白日她與他爭執負氣,也曾到沈林的馬車中與他同行一路。
他見他們一同自小院走出,衣袖迎風,她將沈林的衣袖緊緊攥在手心裡。
鬼使神差地,洛久珹跟在他們身後,一路跟來了執玉園。
園中只一棵樹作擋,多出的身影惹眼,他便在園外停了腳步。
直到兩道身影消失不見,洛久珹駐足在外,只覺過了很久很久。
自棠西宮離開,尋找洛久瑤的一路上,他其實想好了許多話語。
他在腹中斟酌了許多詞句,翻來覆去,想要在見到洛久瑤的時候說給她,希冀著她能以此得到一絲寬慰。
可眼下看來,似乎都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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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吹了冷風的緣故,一連三日,洛久瑤的病況反反覆覆,總是在夜裡燒得滾燙。
很巧的是,遠在宣明宮的洛久珹也是如此。
洛久瑤置若罔聞,並不放在心上。
三日間,青棠總是留在殿外煮粥熬藥,桃夭只好包攬了端藥遞水的近身活計。
春祭齋戒結束,正午過後鑾駕回宮,宮中眾人依規矩要前往迎侯。
時值正午,洛久瑤用了膳,正整理衣裝,卻聽殿外通報。
正殿裡,慣來跟在洛久珹身邊的小宮侍神色匆匆。
自棠西宮那夜後,洛久瑤再沒有見過洛久珹,此時不由得皺眉。
小宮侍氣喘吁吁:「殿下,七殿下請您到宣明宮。」
洛久瑤還未來得及再問,便見一道影自殿門走入。
「洛久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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