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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的大火皇兄早已探清緣由通報眾人,哪裡還能有什麼蹊蹺?」
洛久瑤故作訝然,又道,「是因那匾額無緣無故掉下來,我白日躲閃之際甩丟了一隻耳璫,竟直到就寢時才發覺,才試著來找尋一番。」
秦征未想她如此作答,頓了頓話語,問道:「不知殿下的耳璫是何樣式?可有尋到?」
「小墜是一枚青玉芙蕖,許是被人撿了去,也許是摔碎了,祭殿早已灑掃乾淨,哪裡還可能尋得到呢?」
洛久瑤信口拈來,轉而問道,「秦世子同是深夜來此,也有什麼東西遺失在此嗎?」
秦征不同她兜圈,視線抬高些,落在高堂上:「說來確有一物。殿下抬頭瞧那兒空出的釘痕,白日匾額砸下帶落兩枚鐵釘,一枚滾到祭案下,另一枚至今未能找到,不知殿下找尋耳璫時可有見過它?」
洛久瑤順著他的視線瞧過。
「鐵釘而已,又不是能引燃大火的燧石,只要祭殿不倒,堂上自會掛起新的匾額掩蓋那兩處痕跡,屆時宮人也會換新的鐵釘來承托匾額。」
她眨動眼睫,故作試探,「祭殿早已灑掃乾淨,世子何須找尋那般無足輕重的東西?」
月至中天,殿內更亮了些,光線落在少女的半張面上,映明她看起來天真漂亮的眉眼。
秦征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探究。
他望著她淺淡的眼瞳,前行一步靠她近些,似乎想將她看得更清楚。
鉤月的刃光冷冷反照在洛久瑤的眼中,她背手在後,指節曲的有些疼,牢牢攥著袖中長釘。
與此同時,一聲輕咳落在空蕩蕩的祭殿裡。
輕咳聲點到即止,也不知人是何時進到殿中的,下一瞬,少年人泛著涼的嗓音自階下響起。
「九殿下。」
殿中明明有兩個人,他卻只喚了洛久瑤。
洛久瑤藏在袖間的手一抖,脊背繃得僵直,再不是演作驚慌。
祭殿內很安靜,她立在原地,清楚地聽見自胸腔里呼嘯涌動的聲響。
若大雪肆虐萬里,朔風起伏,獵獵不休。
細細密密的顫抖爬上指骨,長釘的尖端壓在指腹,她本該因此感到痛楚的,卻下意識連呼吸都放輕了。
還真是——『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
秦征循著聲音回首,沒有察覺到洛久瑤一瞬間的失態。
洛久瑤的目光略過他,望向階下的人影。
少年披著雪色的氅衣,肩側擔著輕盈盈的月光。
覆在身上的氅衣有些厚重,氅衣覆蓋下,他的肩卻單薄的像是一張紙。
他緩緩走來,腰間露出玉佩的長穗,輕輕飄動。
長穗不再飄蕩,他最終停在階下,面朝洛久瑤與秦征,躬身拜以一禮。
洛久瑤怔怔看他,唇畔微動。
沈林。
她有許多話想與他說。
心口被輾轉反覆幾欲脫口的話語燎得發燙,她張口,最想念一念的,卻只剩下他的名字。
可十五歲的洛久瑤,從未見過沈林。
她不能念,於是也沒有發出聲音。
少年卻倏然間抬起頭來。
身體欠佳的緣故,他的面色有些蒼白,就那樣抬眼望著她。
他們的目光交融在一處,比月色還要淺上幾分。
秦征打斷二人往來的目光,出言不善:「已經這個時辰,竟也能在此地遇見沈大人,不知今日外面吹的是什麼風。」
沈林的眼睫抖動一下,轉望向秦征。
「秦世子,臣方才偶遇太子殿下,殿下與臣淺談幾句,說若臣能見到世子,還要臣轉告世子,東宮的人手並不寬裕,恐不能長時間調遣人力為世子找尋失物。」
他嗓音冷淡,目光掠過秦征手中的短刀,「若世子尋到了隨身寶刀,還請儘早告知東宮。」
秦征眉頭微跳,面色變了變。
他垂首看向階下的沈林,毫不避諱的將鉤月端在手中,道:「勞煩沈大人。」
離去之際,秦征轉身,對洛久瑤道:「殿下,半月後的臨春宴,請到白鷺亭一敘。」
洛久瑤蹙眉。
前世她想過拉攏世家一事。
宮中的歲月太長了,她不願時時背負著生母留下的所謂罪孽,亦或是不詳的生身之言過活,溫馴的等待在這片泥淖中,等到有朝一日被皇權需要,變作穩固邦交的工具,亦或是維繫世家的津梁。
只有攥在手中的才是真切的,她想離開這裡,憑藉自己微弱的力量遠遠不夠。
所以前世在行宮時,她曾差人探聽秦世子的行蹤,試圖與其結交一二。
也正是那日,她陰差陽錯的結識了沈林。
於洛久瑤而言,那都已經是太久遠的事了。
如今看來,怕是秦征尚在燕京時就已滋生了反叛的野心。
秦征一語道過,不等洛久瑤應聲,轉身離去了。
他慣來都是居高位者,自覺輕慢而非驅令已是對旁人的恩賞。
祭殿中只餘二人相對無言。
洛久瑤抬眼。
她將袖中的長釘妥帖放好,一步步走下長階。
她走近他,輕聲道:「你是……沈大人。」
沈林捕捉到她話至尾音時沒能壓住的一聲顫,垂首行禮,應一聲:「殿下。」
洛久瑤只是看著他,一瞬不眨的。
像是看著一件觸手即碎的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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