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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久瑤錯愕:「這樣快?」
桃夭點點頭:「太子殿下已查明,今日匾額砸落,是因長景殿高處用以承托的木樑年歲太久,祭殿的殿頂又慣來與行宮中的宮室一同在歲末修繕,近幾日連降風雪,瓦片的嵌合處滲了雪,梁木上的雪被燈燭融化,木樑潮濕斷裂,以至匾額砸落。」
洛久瑤頓了頓手腕,抬眼:「皇兄他,查的這樣快。」
桃夭應道:「是,太子殿下明察秋毫,陛下只是命近侍張欽傳旨,罰了淑妃娘娘三日的禁足。倒是行宮的掌事跳出來引咎請辭,請辭前更是……杖殺了所有負責灑掃長景殿的宮侍與今歲修繕祭殿的工匠,說是給受驚的陛下與貴人們一個交待,乞求陛下與娘娘寬宥。」
洛久瑤擱下筆,輕聲嘆息。
天子之怒,浮屍百萬,流血千里。
如今的洛淮大權在握,甚至無需親自處置,只消眉間稍有動勢,便有人前赴後繼用旁人的,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填補他腳下的坳垤。
桃夭未想那樣多,只當小殿下是因事態塵埃落定而鬆了一口氣。
畢竟這樣的事在宮中早已上演過無數次,今日損毀的是先皇后的祭殿,比起多年前因不敬祭禮被洛淮下令處死的那批臣子,這些宮侍的命就顯得實在微不足道了些。
「殿下,如今緣由已明,明日便要回宮了。」
桃夭替她將筆洗淨,掛回筆架上,「殿下在長景殿受了驚嚇,又傷了手,歇息一會兒吧。 」
洛久瑤看了看掌心蹭破的傷處。
是她跌倒時不慎蹭到的,當時不覺,回來才發現傷口已滲了血,桃夭替她處理過,為防止血剮蹭上衣袖,還在手掌纏了一圈細布。
洛久瑤看著掌心,不知怎的,腦海中卻浮現出那枚斷裂的鐵釘。
見洛久瑤沒應聲,桃夭轉去窗畔。
她早覺察到近些時日的洛久瑤有些不同。
公主殿下的言談習慣都與過去沒什麼變化,卻常常出神,似有重重心事壓在眉間。
大概是從若蘆巷回到宮中後,當年之事被人重提,止不住的閒言碎語飄搖入耳,這才叫小殿下多了些憂思。
桃夭這樣想著,輕手輕腳將花窗合攏。
雪和夕照都被關在窗外,洛久瑤下意識抬指去捉。
沒能捉到,只來得及按住一粒化開的雪絮。
夕照散了,天色烏沉,風雪沒有停歇的意思。
等到外面的天色徹底黑下,洛久瑤重新披衣。
她放下氅衣,選了件輕便些的衣袍,從側門悄聲溜出去。
行宮不比皇宮,沒有將一切都分割明晰的宮牆,道路側多植草木,也沒有皇宮中的道路那般曲折。
令人瞧著輕鬆幾分。
光線晦暗,月光被高樹枝葉遮籠,路上結了一層霜雪。
夜已很深了,洛久瑤避開守衛,悄然穿行其間。
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通往長佑殿的路。
風聲簌簌,連帶著掃至宮道兩旁的雪粒紛飛而起,拂在人的面上手上,一陣陣發涼。
白日失火生亂,長景殿沒有如常日那般整日整夜燃著燈燭,先皇后的牌位也請去了長佑殿供著。
宮侍小心守著牌位所在的長佑殿,比守著自己的命還要提心弔膽。
長景殿守衛稀少,洛久瑤自添補燈油的小門輕車熟路溜進殿內。
宮殿已被灑掃乾淨了,供案也換了新的,一絲遺留的灰燼也沒有,好似白日那場大火從未燒起來過。
高堂上,原本懸掛匾額的地方空缺著,只剩兩處殘餘的斷痕,像是攀爬在上的,醜陋的疤痕。
但那都沒什麼關係,不久之後,一塊新制的匾額會將那疤痕嚴嚴實實遮蓋下去,或是原本那一塊的復刻品,又或是洛淮再次興起親題。
如同這座用來修補帝王勉懷之心的長景殿一樣。
洛久瑤曾用一雙眼真切看過許多年。
她將洛淮的言行看得清楚,也從未相信過他對先皇后的情深義重。
若洛淮真如傳言般對先皇后愛重到極致,當年在東宮時,便不會在宋知意失去孩子未出一月納側妃入宮,更不會在她逝去的十餘年間罷免降罪其身居要職的親眷,幾乎將她母家的勢力瓦解殆盡。
所謂帝後情深的佳話,怕不過是用流言為兩小無猜的故事披上光鮮的外袍,扒開在外錦緞,只能看見滿目腐敗潰爛的瘡痍。
洛久瑤在祭殿中轉了一圈。
砸到火里的部分匾額早已燃燒殆盡,殘存的也早被清理出去,太子殿下辦事妥當,將一切都處理的乾淨,沒留下旁的端倪。
除卻高堂上難以掩蓋的殘痕,與她收在袖中的鐵釘。
只這一顆長釘斷裂遠不足以讓匾額跌落,定還有做過手腳的長釘散落到別處。
連她都能發現長釘的異樣與藏在蒲團中的煤粉,太子那樣玲瓏心思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忽略?怎麼可能查不到今日災禍是有人刻意而為?
他肯這樣遮掩,是為了什麼?又是為了……誰?
洛久瑤將手藏在袖中,輕捻著用一層薄布包裹住的長釘。
斷裂處的切痕規整平滑,儼然是被一柄極快的刀橫削而落。
陵勁淬礪,削鐵如泥,這樣的好刀洛久瑤倒是見過一柄。
空蕩蕩的祭殿中響起腳步聲。
細碎卻清晰,想刻意叫殿中的人聽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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