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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有竊竊私語之聲響起,偶爾夾雜了某些似可惜似遺憾的嘆息。
豐恂仿若未聞,眼瞼微微低垂,並不往其它地方多瞧,好似並沒有發現,夏沁顏正站在距離他不到兩步的地方。
無人得見他的袖中,手指正在一寸寸捏緊,青筋蹦起,指尖比屋頂的雪還要蒼白。
他知道他無法隱瞞她一輩子,終有一日她會發現他的不對勁,然後看到他的殘缺。
豐恂設想過很多次那樣的場景,猜測過無數種她可能會有的反應——
驚訝、無措、可憐他?亦或是疏遠逃離。
不管哪一種,他都希望這一天能夠晚一點到來。
晚一點,再晚一點。
然而此刻,這份希望破碎了。
他以一種最壞的方式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難堪、憤怒,還有無盡的痛苦,像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豐恂淹沒,沒人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勉強維持住表面的平靜。
當年斷腿很痛,痛徹心扉,他曾以為那就是極致了。
但是今日他才體會到,還有種痛比之斷腿更甚,讓人連骨髓都開始發疼。
豐恂抿緊唇,趙焱果然深諳折磨之道,也是,身體上的痛苦哪裡比得上對他精神上的摧殘。
這是起了疑心想試探一二,還是單純的就是想打壓打壓他?
他有些拿不準,但是無論哪一種,等著便是,有目的終會亮出來。
台下鼓聲陣陣,各種樂器齊齊奏響,一聲高過一聲,拉回了高台上所有人的思緒。
所謂高台,其實不過是專為表演搭建起來的觀景台,離地面不足兩米,左右有輕紗遮擋,女眷站在其中,可以看見表演,底下的人卻無法看清上面。
此時,有誥命在身的夫人們聚在一處,尚未出閣的小姐們在另一邊,三三兩兩圍攏在一起,時而看看台下,時而分神注意
著正前方。
只有夏沁顏自坤寧宮起,就被皇后拉在身邊,連到了這裡也是形影不離,倒是與衛瓊等人分了開來。
「皇上或許受某些雜事所擾耽擱了,姑姑和小恂不如稍等片刻,先與我們一道觀賞表演。」鄭莧笑,言語真切。
「今年的儀式瞧著確實與往年有所不同。」
趙嘉平不屑,先帝還在時,這種表演她不知道看過多少回,年年都那樣,她都看厭了,有什麼好瞧的?
雖然這麼想著,但她還是忍不住望向皇后身邊的小姑娘。
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她似乎長胖了一點點,不再如初見時那般羸弱,仿佛風大些都能把她吹跑。
大紅的鶴氅將她襯得氣色絕佳,皮膚白里透粉,猶如剝了殼的雞蛋,嫩生生的,格外喜人。
看來國公府並沒有虧待她。
那就好,那就好。
趙嘉平不由揚起唇角,下意識就想喚她,不料袖子被人輕輕拉了一下。
她偏過頭,豐恂靜靜望著她,什麼話也沒說,可趙嘉平看懂了他眼裡的含義。
不行。
她的心一揪,頓了片刻,忽地一甩袖,「既然皇帝不在,那本宮先告辭了,母后還在等本宮!」
語氣十分不耐,似是含著怒氣。
豐恂沒再阻止,以母親的性格,被人「耍」了,這樣才是她正常的反應。
壓著脾氣留下來,反而顯得怪異。
「姑姑。」鄭莧面露驚訝,側走兩步,正想再安撫兩句,忽然變故突生。
下方黑袍男子猛地躍起,一腳踩在前方人的肩膀上,身形驀地竄高。
雪花不知何時早已停止,冬日久違的陽光從雲後冒出頭,與屋頂的積雪交相呼應,將天地映照得仿若琉璃世界。
簌簌的寒風吹動枝椏,樹影婆娑間,一柄長槍裹挾著雷霆之勢,劃破靜謐的空氣,直指高台薄紗之後。
白光乍現,從最前方四人的臉上接連閃過。
豐恂本能的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尖銳鋒利的刀刃已然近在眼前。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他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胸腔里傳來的震動,咚、咚
、咚,一下比一下激烈。
放大的瞳孔中只剩下一個人的身影。
那個女孩本來乖巧的站在鄭莧身後,可是鄭莧剛剛走開了……
豐恂上半身突然用力向右撲去,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保護她,保護她!絕對不能讓她受傷!
黑眸變得赤紅,眼角幾乎快要炸裂,快一些,再快一些……
豐恂這輩子,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時一般,如此痛恨自己的無能。
為什麼當初不再聰明點,為什麼讓自己落得個雙腿殘疾的下場,為什麼……
他為什麼不能和普通人一樣,站立著、衝過去,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豐恂不信神佛,佛祖沒有保佑他,也沒有保佑先帝,可是這一刻,他無比虔誠的在心裡祈禱:
神啊,如果您真有靈,請一定不要傷害我的女孩,不要讓她受傷。
您想要什麼,我都給您,雙手、身體、壽命,拿去,通通拿去。
只求您讓她永遠留在世間。
哪怕我看不到。
混亂的空間裡,一滴晶瑩的水珠悄無聲息的滑落,啪嗒。
夏沁顏似有所覺,轉頭望去,在那人撲過來之前,突然向前邁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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