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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巽死後,子離便起了全家南遷的念頭。韓母起初不願意,但子離已在江南領了職,非走不可,她不願再和僅有的兒子分開,終是答應了。姚氏由芳兒接了去,並不同行;問及文抒,她便說幕兒去哪她也去哪。唯一不定的便是茵茵,子離問她:「我們一家預備搬去南方,你願意嗎?」茵茵冷眼道:「你們不都商量好了,還來問我做什麼?」

  她近來陰鬱許多,常常跑去祠堂里低哭。子巽剛過世的時候,子離忙著辦喪事,韓幕顧著韓母,誰也沒留意到她。她只覺一方天地塌了下來,每天縮在自己的小屋裡,只盼這都是一場夢,等到夢醒後子巽又會含笑擰她耳朵喚她起床。她第一次跑去祠堂的時候,誰也沒告訴。頓時家裡亂成一片,韓母傷心過度,一聽她又不見了,差點沒撅過去。直到子離從祠堂里把她帶出來,韓母方一把摟了過去,哭成一片。茵茵兩眼紅腫,臉色發青,只直直地站著,韓母狠命地打了她兩下,哭罵道:「你還不安分些?要我操心到幾時?」茵茵卻冷笑道:「你會操心我?現在我爹死拉,誰還會操心我?」韓母氣道:「好!你自己過活去!我也不來白費這個心!」子離拉著茵茵道:「這家裡的人個個都關心你,和你爹是一樣的。」誰知茵茵卻對著他的臉叫道:「你來獻什麼殷勤?!你拐走了我娘,害我爹傷心成那樣,先在他死了,最得意的就是你了!」

  子離頓時臉色煞白,韓母早一個巴掌打過去,哭叫著罵道:「你再胡說——」茵茵何曾受過這等委屈,捂著臉嗚嗚哭起來。琉璃想拉她回去,她卻輕聲道:「我不走,我要和爹在一起。」韓母就道:「別管她,我們走!」

  子離悶悶不樂,到了晚間又去了祠堂,沒想到茵茵還跪在那裡。他走進些,茵茵立刻覺察到了,瞪著眼看了他一會,又轉頭看想牌位。子離站在後面道:「你若怨我讓你沒了娘,就在這裡一次罵個痛快吧。」茵茵立在月光下,依舊看著牌位:「我不怪你——你們的事我不清楚,也不管。」她側過身去:「她不要我——我也不稀罕她,我只要爹就夠了。」她說話時肩膀一顫,子離知道她在流淚,卻不肯給他瞧見。他低頭道:「絡之要是親眼看見你長了這麼大,不知會作何感想。」他想起年少時與她初遇的時候,她也就這麼點年紀。如今茵茵立在面前,她的背影與她極像,他突然問道:「孫召陽一直來找你,你怎麼不去見他?」她道:「爹剛過世,我誰也不見。」他點點頭,又道:「你爹說過,你願意嫁給誰就是誰,誰也勉強不了你。」她看他一眼,傲然道:「我知道。」

  子離原本將行期訂在八月,因天氣一直太熱,就延到九月初。他想臨行之前再去看一次付納,他十月里就要被處決了,如今的日子一定不好受。子巽死後,孫召陽上台,將子巽的舊部一一解體。付納心性高傲,不肯在朝上低眉順眼,於是首當其衝被定了罪。接著在查抄時又翻出許多舊爛的帳本,容素看了震怒,將有牽連的人一律收押。於是當朝眾臣誰也不敢提和韓府有瓜葛,誰也不敢去瞧付納。

  子離早就經歷過人情冷暖,卻也不以為意。他去瞧付納的時候看見了郝呈周,就奇道:「你怎麼也來了?」郝呈周苦笑道:「怕是過不了這關了,皇上連我弟也罰了。」他對郝家一直都心懷愧疚,就道:「我去幫你說說。」郝呈周忙止道:「罷了,你以為你是誰。還是快去南邊過太平日子吧。」子離便問:「家裡的人可要我照顧?」郝呈周笑道:「我只有一寡婦女兒,不如你接了去。」子離一楞,自他許多年前回了郝府婚事,鬧得滿城風雨後,郝家小姐只好嫁去了邊疆,卻不知為何又成了寡婦。此事因他年少輕狂而起,此刻看著郝呈周依舊對他嘻嘻哈哈,毫不介懷,就脫口而出:「好的,子離一定好好照顧令千金。」郝呈周一臉詫異:「老弟,我是說笑的,你別當真。」子離微笑道:「我是說真的,我該成個家的了。你不是很想做我岳丈嗎?」

  因郝府已被抄,郝呈周發配,子離就接了郝小姐一同起程,只等到了南邊再行禮。他想想也覺不可思議,這一生繞了這麼大個圈子,卻最終回到了起點。韓母突然聽說他要成親,卻是嚇了一跳,後來看見那位小姐安靜和順,也就不說什麼。

  到了九月初五,十輛大車齊刷刷地停在大門口,後面兩輛朱輪華蓋留著給女眷。韓母已坐在車上,正在催茵茵。茵茵看文抒懷裡抱了太多東西,就想上去幫她拿。誰知文抒卻一側身,將懷裡的東西抱得更緊。她有些駝背,兩鬢多了幾絲銀髮,這些年來從不與外人說話。茵茵看她可憐,剛想去攙她,韓幕已跑了過來,柔聲道:「娘,我來拿吧。」文抒沒將懷裡的東西給他,反而抓了他的手連帶著放入自己懷中,一步步往前走。韓幕無法,只對茵茵道:「快去車上坐著,奶奶找你呢。」

  她看了看自己的箱子都齊了,便預備上車,突然一旁有人大喊:「茵茵!」她回頭一看,卻是孫召陽一身錦袍站在遠處。子離在她身後道:「他來留你。」她凝望前方,口裡道:「你們等我一下。」就朝前走去。召陽看她走過來,十分高興,拉著她的手道:「茵茵,別和他們一起走,留在這等我娶你。」她卻抽回手,他急道:「你是怎麼了?我來找你多少回了,你都避而不見,我是哪裡開罪了你?」她看著他道:「沒有。」他看到遠方烏壓壓的車隊,又對她輕聲道:「你不用怕他們,我如今什麼都有,什麼都能給你。我待你會比你爹待你還好——」他還未說完,茵茵就怒聲道:「不許你提我爹!」召陽氣悶道:「這是為什麼?」她道:「這些日子你做了什麼?你不配提我爹!」他喊道:「你為這個怪我!?要在朝廷上生存,總得使點手段——」她也叫道:「我不管什麼手段!我只知道,若我爹還活著,他一定不會喜歡你!我們家現今如此潦倒,也都是你的手段。」他越來越不鎮定,揮著手咆哮道:「你來和我計較這個!?是韓子離自己退出的!我對你們家做了什麼?當年韓子巽和白家多大的仇,結果還不是和你娘生了你!如今我什麼也沒做,你倒和我來算帳了!」茵茵看著他,胸口一起一伏,終於她斂氣定聲:「別拿我爹和你比,你不是他——你是個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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