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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分點,」他微微偏頭,皺眉輕斥。
墨行舟:「笑也不准啊,阿澈,在生我的氣?」
荊澈沒說話,墨行舟猜也猜的到他現在抿著唇的冷淡表情。
他無奈地長嘆一聲,說:「莫氣莫氣,你也看出來了,我方才是被楚小姐的情緒影響了,楚小姐畏懼這個地方,她曾被困在過這裡,走投無路,你知道,於某些人而言,極度的畏懼,反而能激發孤注一擲的勇氣,這些情緒在我身上被放大了數倍,才導致我說話做事都往極端的方向走。不是真心的,你打回來罵回來都可以,別生氣了,行不行?」
幾絲長發刮過眼睫,荊澈覺得扎眼睛,剛眨了眨眼,就有一隻手伸了過來,替他撥回了這縷總不聽話的頭髮。
墨行舟以為阿澈還沒消氣,頭耷拉在他肩膀上,拖著調子,好不委屈的說:「唉,到底誰是師父誰是徒弟,徒弟整天對師父呼來喝去,最大的孝敬就是今天背師父這一次,到頭來我是這個當師父的每天哄著你,這合理嗎,天底下哪有這般相處的師徒。」
阿澈大概也覺得不合理,於是不太自在的咳了一聲。
「兩次。」
「什麼?」
墨行舟沒反應過來。
一偏頭,就看見阿澈耳尖紅彤彤的,聲音悶著,很小聲很小聲地說,「背過兩次。」
第27章 冰鏡
寬闊的冰河蜿蜒至無垠的天際, 昏暗的天空下,冰面漸漸融化、流動,仿佛是水底開啟了無數洞門, 在水面上旋轉成大大小小無數的血紅漩渦,將黑樹的枝幹統統絞入其中。
一雙雙血紅的手扒著漩渦的邊緣爬出,爬出來大的血人們高矮胖瘦不一、神色卻如出一轍——興奮地、猙獰地、仿若失智的饑渴,好像是在經歷人生中最令人稱道的時刻一樣, 螞蟻一般急躁不安又秩序井然地撲向河中央退無可退的兩人, 那架勢像是要活生生把他們撕成碎片。
惡鬼爬出地獄大概也不過就是如此場景。
荊澈耳尖的那抹紅早已在寒風中散去,他勁松一般站立在迷霧重重的山巔, 眸中倒映著一面懸空的冰鏡里密密麻麻的血人,手背上的青筋卻隨著河中央持劍的兩人的變動的處境而忽隱忽現。
「擔憂他們?你一路上都心不在焉,這時候倒是精神, 」墨行舟瞥了一眼冰鏡中的情景,身體後仰, 倚在一塊山頭的巨石上,無奈道:「傻阿澈,你不過才認識他們多久。」
荊澈收回視線, 冷淡道:「沒有。」
墨行舟沒說話, 臉色蒼白著倚靠著石頭,要笑不笑地瞧著徒弟瘦削的臉。
果然,沒過一會, 阿澈又板著臉,生硬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指哪件事, 殺了那些賭徒, 還是跟蕭郁過不去。」
荊澈頓了一下,抬眸直視他, 說:「都有。」
墨行舟看向他,臉上的笑意在漫長的對視中淡去。
阿澈的眼睛像是兩汪了無纖塵的冰泉。
這是他在人類身上見過最純淨的眼睛,他一度覺得,即便是在幾萬雙滿含仇恨的眼睛裡,要找出一雙比他恨得更純粹的來,大約也是沒有的。
他恨他。
一陣疼痛再次從後背蔓延到全身,讓墨行舟不得不再次重視起來這總是被自己有意無意忽略掉的一點。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阿澈恨他。
身體裡的魔氣隨著系統強制執行程序的撤銷正在緩慢恢復正常,而後腰上那把奇怪的匕首留下的抑制他運行魔氣的東西卻還在發揮作用。
這道傷口在每一次魔氣流淌過全身的時候都隱隱作痛,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他,眼前這個人,身上同樣有一道他留下的禁制,每到蛾眉月初上雲霄之時,要承受難以忍受的錐心之痛。
阿澈和他非但不是一條心,甚至連在一條船上都談不上。
這一點讓他沒由來的煩躁。
他把煩躁的原因歸結於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
304是具有實體的系統,他僅僅用遠程對宿主進行強制執行,那說明宿主的行為真的危及到了這個世界的存亡。
他當時在幹什麼?他差點殺了荊澈。
他從前無比相信自己的判斷,可是304意識的突然出現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找錯了方向。
他必須再次返回那條河嘗試尋找和304聯繫的方法,但宿主尋找系統遠不如系統尋找宿主那麼方便,找到的機率微乎其微,墨行舟還是決定先用自己的方式做個小測試。
荊澈看向他,堅定目光像是在無聲訴說著他一定要得到一個合理的回答。
他想墨行舟也許會說是因為被楚小姐的情緒影響了,是想試探蕭郁真正的實力......告訴他雖然他占據了魔頭的身體但他並不是那個「墨行舟」......
但是對方只是滿不在乎地輕笑了一聲,說:「好玩啊。」
荊澈垂在身側的手指下意識曲了一下,喉嚨緊了緊,「什麼?」
墨行舟抬了抬手,一縷血紅的魔氣從他的手指上繞下來,鑽進了鏡子里。
原本已經顯露疲態的血人賭徒像是突然打了雞血一樣狂吼起來,再次將兩人團團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