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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燕兒的心再次緊張起來,輕輕點頭:「記得。」

  呂后看著湖中枯荷,淡淡道:「你自幼是個有志氣的,想要夫君做人中龍鳳。」

  鄭燕兒打著哈哈道:「那是小時候的蠢話,蠢話……」

  「我何曾不是呢?」呂后的目光不知在看何方,「我曾以為阿爹的目光定是對的,有見識、志在天下的男兒定是好的。事實證明,阿爹確實沒為我看錯夫君……」

  這番話讓鄭燕兒無法接嘴。

  周圍靜悄悄的,呂后猛地回過身,愣了很久才說:「我錯了。」

  鄭燕兒苦笑:「大姊貴為太后,何錯之有。」

  「我錯了……」太后搖搖頭,重複道,聲音里是說不出的憂傷。

  鄭燕兒驚訝,不解。

  太后用很艱難緩慢的語速,沒有喜悲地和她說起一個發生在很多年前記憶猶新的故事,故事裡的女人賢良淑德,後來天下大亂,她和公公一起去尋找夫君,路上遇到敵軍,被迫成為人質。她那雙可憐的兒女雖尋到父親,卻被狠心的父親在逃跑途中三番四次踹下車給敵軍,所幸有大臣相助,才逃出性命。女人在敵軍陣營中足足被關了二十八個月,受盡侮辱欺凌,最後兩軍對峙,敵軍大將把女人和公公拖去陣前,威脅要烹殺。可是那男人卻嬉皮笑臉地說:「我爹是你爹,你要烹你爹,我也跟著一塊兒喝湯。」敵將大怒,若非時運好,她便與公公一同被烹殺。待九死一生逃回去,卻發現男人身邊已有了新寵,不再理她,甚至要除嫡滅子。

  毛骨悚然的故事,被她平淡述來,步步驚心。想起那段刻骨銘心的經歷,她的表情就為之扭曲、怨恨、痛苦,充滿不安。無論錦衣玉食、位高權重,她依舊是那個在做人質的女人,永遠活在恐懼中,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她害怕得不能自已,害怕讓人瘋狂,她要不擇手段地除掉一切有可能構成威脅的東西,扭曲地報復所有傷害過她的人。

  呂后瘋狂的表情,悽厲的控訴,像個錘子般,一錘錘打在鄭燕兒的心上,她講完故事,忽然問:「你可知,女人最想要怎樣的男人?」

  鄭燕兒搖搖頭:「你已榮華富貴。」

  呂后輕輕搖頭:「那麼多年後,我才知道,我只想要一個不會在亂軍途中把妻兒踹下車逃跑的男人……」

  被煎熬的日日夜夜裡,她經常夢見童年,夢見沛縣,夢見所有幸福一切,夢見閨中密友,讓她按捺不住再次相見的心情,可是見了後,她才知道,其實自己最懷念的是那個單純善良的自己。

  沒有人能回到過去。

  「罷了,」終於,呂后長嘆一聲,滿天殺意褪去,「小孩子還不懂事,慢慢教,過幾年再看吧。」她的眼裡,只剩悲哀絕望的淚光。

  雕欄玉砌的長樂宮,冰冷壓抑,尊貴無比的呂后,孤單寂寥。

  鄭燕兒忽然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她開始想念在宮外等待自己的丈夫和溫暖的家。

  【拾壹】

  長樂宮外,何長郎帶著四個兒子蹲在角落苦苦地等,揪著頭髮等,眼淚偷偷掉了好幾次,緊張得不能自已。待看見鄭燕兒平安出來,手裡還拿著大堆賞賜,差點樂瘋了,趕緊撲過去,拉著媳婦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好幾圈,確認全手全腳沒缺失才放下心來。

  鄭燕兒看著自己相處多年的夫君,她繃緊的心放了下來,忽然有些害羞,倒在地上有些腳軟。

  何長郎毫不猶豫:「我背你。」

  鄭燕兒「呸」他,兇巴巴道:「老夫老妻,加起來都過百歲的人,不怕丟臉?」

  何長郎摸摸鼻子:「怕啥?背自家媳婦天經地義,又不是沒背過,你那年扭傷腳,還不是我背的?」

  鄭燕兒低頭道:「我現在可重得很。」

  何長郎:「我力大。」

  兒子們接過包裹,笑著替她先送回家。

  何長郎輕輕背起鄭燕兒,老胳膊老腿兒還是穩妥得很,他慢悠悠地走,下過雨有些泥濘的道路弄髒了他的鞋褲,可是他依舊走得很穩妥。

  鄭燕兒靠在他結實的背上,想起多年來不解的問題,輕輕問:「老頭兒,我對你那麼凶,你為何還對我那麼好?」

  何長郎道:「哎,雖然你脾氣是壞了些,家裡卻收拾得利利索索,織布種田樣樣學得好,以前千金姑娘跟著我受那麼大的罪,還不離不棄的,生了那麼多娃,老頭子記得你的好,感激都來不及,哪有臉罵你不好?說是讓你罵幾句心裡會痛快些,便讓你罵幾句。」

  鄭燕兒又問:「我已經不好看了,又凶又悍又不可愛,你為何還不嫌棄我?」

  腳步聲漫漫,沉默了許久,何長郎的臉早已害羞得滾燙,過了好久才說:「誰管你好看不好看,我只記得自家媳婦的臉蛋白嫩嫩的,頭髮烏油油的,不管過了多少年,你都是我的小燕兒,你嫁給我是天大的運氣。可惜我蠢,老說不出你愛聽的話,也不懂怎麼夸,要是給我張像侯小子那樣的巧嘴就好了,至少可以哄得你沒那麼生氣,哎,燕兒,是不是天又下雨了,背上有點濕,可是沒看到水啊?」

  「嗯,天又下雨了。」鄭燕兒含淚點頭,有些東西,她不能再錯過。

  【拾貳】

  好多年後……

  人人都說,石榴巷子裡的何家奶奶最是好福氣。

  她從來不和男人拌嘴,不和外人吵架,家境紅火,婆媳關係和睦,兒孫滿堂,羨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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