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溫自傾還記得這場雨。
上一世,他非要硬撐著不坐輪椅參加陸氏夫婦的葬禮,又因為帶陸景融回家跟溫致仕起了爭執,眼看著天色愈發的陰沉,大雨就要落下,溫致仕怕他著涼這才妥協。
想想上一世的自己,真是惹出了不少的麻煩,害得他哥生了不少的氣。
不過這次不一樣了,他不會再帶陸景融回溫家了,沒有陸景融這檔子事,他哥也能少生點氣了。
……
梁特助記著溫致仕的叮囑,沒有推著溫自傾走太遠。
花壇里很多清新淡雅的花卉,鮮艷漂亮,光彩奪目,那些花卉下面還隱約能看到幾株雜草,即便一出生就被花卉擋住了陽光,可它們依舊生命力旺盛,長得正好。
溫自傾看著,不禁心生歡喜。
他喜歡這樣生命力旺盛的生物。
起風了,梁特助見他看得入神,不忍心喊他回去,便要他在這裡等一等,自己去給他拿件衣服。
溫自傾應了聲好。
他微微側頭,仔細打量著花壇里每一種積極向上的植物,生命本該如此,無論經歷了什麼,都要有向陽向生的勇氣。
溫自傾正看得出神,一個狼狽不堪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來,打斷了他的視線。
溫自傾挪動視線,然後便看到了本該在靈堂守靈的人——
陸景融。
三年前的陸景融不似那麼端莊老成,他面容里還帶著青澀與稚嫩,臉上蹭滿了香灰,衣服很是髒亂,映著身後灰色的天空,看起來似乎是滿身的疲憊。
該用什麼樣的情緒來面對現在的陸景融?
或許可以說沒有情緒。
溫自傾像是遇到一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一樣,波瀾不驚地打量了兩眼,便禮貌地挪開了視線。
這個時候的自己對於陸景融來說,不也就是一個有點特別,坐著輪椅的陌生人嗎?
然而不遠處的陸景融,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溫自傾。
他嘴唇微微顫動,原本混濁無光的眼睛在看到溫自傾的那一刻突然被點亮,就像是虔誠的信徒看見了滿天神佛一般,璀璨又亮眼。
他的目光像是被釘死在了那裡,再挪不開視線。
對於他的目光,溫自傾依舊自如。
他只當那裡站了一個擋他看風景的陌生人,可世間風景尤其多,轉個視線掠過陸景融,他依舊能看到綺麗多姿的風景。
於是,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陸景融在看溫自傾,而溫自傾在看紅花綠樹。
梁特助拿完衣服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他敏銳地覺察出二人之間絕對不是面上這種陌生的關係,但他也只是細心地給溫自傾披上衣服,並未出聲打破這份莫名的寂靜。
最終,還是溫自傾打破了這份沉寂。
他波瀾不驚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攬了攬身上的衣服,仿佛不認識眼前的人一般,那雙溫和圓潤的杏眼中完全沒有他的身影。
他抬頭,微微側首,然後輕聲地吩咐身後人,「走吧。」
梁特助於是沒有絲毫猶豫地推著他轉身離去。
輪椅在石板路上發出骨碌碌的聲響,聲音很大,足夠吸引人朝這邊看過來,但這一次溫自傾的背脊卻是挺得筆直。
他混著陣陣微風離開了這裡,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回頭,沒再看陸景融一眼。
既然你覺得溫家是個火坑,那我便在這裡訂正這錯誤的一切。
沒有故事的開始,現在就當我們從未認識過。
我還是溫自傾,只不過是那個不再喜歡陸景融的溫自傾……
身後,陸景融還傻傻地站在原地,他的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根本邁不出步子,這點跟以往每一次的夢境一樣。
自從溫自傾離開後,每次闔上眼睛,陸景融都能夢到他,生氣不理他的溫自傾,眉眼彎彎開心在笑的溫自傾,還有火海里他救不出來的溫自傾……
太多太多的夢裡,有過太多太多的溫自傾,所以導致他現在分辨現實與夢境的區別是有沒有溫自傾。
只不過,他從沒有夢到過這樣的溫自傾,對他視若無睹,仿佛是個陌生人一樣。
一陣風吹來,連帶著花壇里的花卉和雜草發出簌簌的聲響,仿佛是在嘲笑陸景融的愚蠢。
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愚蠢。
第26章
直到溫自傾他們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陸景融還以為是在夢裡,他貪戀地看著那個朝思夜想的身影,像是一個深陷囹圄的癮君子。
他知道, 夢境到這裡就該結束了。
以往都是如此,隨著溫自傾的離開, 他慢慢地清醒過來,絕望又無助地離開這個有溫自傾的世界。
但是這一次,似乎有什麼不太一樣。
陸景融在原地等了很久, 不見場景的變幻。
甚至還有人走了出來, 拉住了他,「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屋裡還有那麼多賓客等著你呢。」
「等著就等著吧,一場夢而已,誰又能怎樣。」陸景融痴痴地看著溫自傾離去的方向, 沒有語調地呢喃道。
是啊,他曾在夢裡無數次掙扎著朝溫自傾衝過去, 可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勞,沉重的□□載不動他急迫的靈魂,他掙扎的結果只是一次次從夢境中慌亂地脫離,之後任他再如何努力,也無法進入那個擁有溫自傾的夢境。
夢魘的次數多了,陸景融便學會了, 他不走不動, 不吵不鬧,知道這是夢境, 就那樣安安靜靜的,只為了多看溫自傾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