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頁
梅盛雪腹部的傷口太過敏感,傳來熱水、生薑和火盆後,流螢就又讓人退出了內室。
多了幾個大爐子,內室的溫度陡然上升,如處酷夏,玉攸容的臉上滲出細細的汗珠。
他將毛巾浸入泡滿生薑的熱水中,以手觸之,待到滾燙的熱度稍退,才將它覆在梅盛雪的小腹處,輕輕擦拭。
「主子,我來吧。」
玉攸容搖頭,「這是哀家欠他的,哀家沒有護住他。」
「主子放心,梅公子在瘟疫中都能活下來,他是天佑之人,一定會熬過來的。」
「哀家知道。」他的命如今系在自己命上,自己不死,他就不會死,也不能死。
玉攸容如玉的手指被燙得微紅,握著潔白的毛巾在他小腹上輕挪,每一次挪動,都能帶起手下身體下意識地顫動。
「哀家只是怕他疼。」
宮中的燈火亮了大半夜,才緩緩熄滅。
次日。
鳳溪河帶著薛鈺的口供直入宮中,面見太皇太夫。
「據薛鈺口供,前段時間南方瘟疫得治,太皇太夫下令大赦天下,她審核了獄中犯人情況,擬出來一批符合大赦條件的名單,將她們釋放了。誰知不日就有夫妻來上狀,說自己女兒並未回家。
她察覺出不對,仔細核查後,才發現是有人把獄中的先帝幼女和那名普通囚犯調換了。
她本來是找梅鶴文商量對策的,結果梅鶴文反手處理了上狀的那對夫妻,讓她不要上告。
她一方面感激好友冒著生命危險出手相助,一方面又害怕事情暴露,於是請了高人為他偽裝病症,稱病不朝,企圖提前辭官歸鄉。
太醫令上門那天,薛鈺為了以防萬一找來了梅鶴文,沒想到太醫令竟然真的識破了,她讓人攔住太醫令,讓梅鶴文帶了回去。只是她沒想到梅鶴文居然會為她謀殺親子。」
「她至死都覺得是自己對不起梅鶴文,」鳳溪河皺眉,「臣一去,她就什麼都交代了,說完就自盡了。依臣所見,她並未說謊。」
「依你的看法呢?」玉攸容看著手中的口供,在最後那段「臣萬萬沒想到兄對臣親近至此,以至弒親取義。臣將先帝幼女放走,萬死無以償其罪,惟願太皇太夫能體諒鶴文兄的一片赤誠,恕其無罪」上,看了又看,忍了又忍。
「依臣的看法,」鳳溪河眸中露出尖銳的光,「梅鶴文殺人滅口,殺子息聲,必然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轉過身子抬頭看向玉攸容,「臣懷疑,是她調換了先帝幼子和那名普通的囚犯。」
「鳳卿,」玉攸容垂眸看她,「薛鈺是從你手中接過大理寺的。」
「臣是從荀雍手中接過大理寺的。」荀雍,是郗韻賢的人。鳳溪河看著玉攸容,神色坦蕩。
太皇太夫是信我,還是信她?
「哀家需要證據。」玉攸容挪開眼。
「梅府現在被太皇太夫的人圍著,臣進不去。」
玉攸容抬手,流螢將早已擬好的手諭送到她的手上。
「哀家相信鳳大人,一定會為哀家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將所有事情都查出來的。」
輕柔溫和的話從高高在上的鳳椅上飄下,壓得鳳溪河肩膀一沉,仿佛要將她壓垮。
她已經這麼大把年齡了,若是垮了就再也起不來了,她直起身,並手弓腰,「臣必定不負聖托!」
鳳溪河查了十日,抄了十幾家,只查到先帝幼女逃往臨國的蹤跡,而梅鶴文參與此事的線索一無所得,似乎她真的只是為了幫助友人。
梅鶴文病了十日,在鳳溪河第一次登門時,準確地說是知道薛鈺死訊時就病了,重病,太醫都說時日無多的那種。
梅盛雪睡了十日,每日都在生死邊緣徘徊,醫署所有太醫都直稱奇蹟。終於在第十日,他醒了。
他醒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太皇太夫坐在窗邊看書,一頁又一頁,燭光照在他的臉上,安靜而平和。
似察覺到了什麼,玉攸容抬眸與他注視的目光對了個正著,露出笑意,「醒了?」
「嗯。」梅盛雪垂眸,復又想起什麼,抬眸問道,「薛鈺——」
「自殺了。」玉攸容從抽屜中拿出一疊紙,遞給他,「這是哀家讓人謄抄的薛鈺口供。」
就知道你要問。
玉攸容順勢將他攬入懷中,讓他靠著自己。
梅盛雪垂眸,「太皇太夫……」
「放鬆,你傷口還沒好。」
「臣不敢冒犯。」
玉攸容看著他通紅的耳垂失笑,「放心,你意識不清時拉著哀家的袖子,喚著『父君』,要親親的時候,哀家也沒有怪你冒犯。這次,是哀家讓你靠的。」
拉著太皇太夫的袖子,喚著「父君」,要親親……
梅盛雪全身都燒起來了。
他默默放鬆身體,強行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手上的口供上。
看完後,他垂眸沉思。
「鳳卿懷疑是你母親將二人調換,但她沒有找到線索。而你母親,在知道薛鈺死訊後,悲極傷身,一病不起,太醫說她時日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