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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救我啊大人!」門房高喊著,被流螢拖著繼續向前,甚至拖掉了一隻鞋子。
玉攸容身後的護衛有秩序地分成了兩隊,一隊跟在太皇太夫身邊,護衛他安全,另一隊跟著流螢,去辦太皇太夫交代的事。
梅鶴文低著頭,餘光自那隻破舊的鞋子上掃過,沉眉低聲,「臣不敢。」
玉攸容笑了。
你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
他握緊梅鶴文的手臂,居高臨下的問道,「梅愛卿,哀家的太醫令呢?」
「小兒頑劣,有一些事觸犯了臣,臣罰他跪祠堂了。能替太皇太夫解憂,是他的福分,臣這就將他放出來。」
罰,跪,祠,堂。
玉攸容送開梅鶴文的手,「帶路,哀家和你一起去。」
「是。」梅鶴文直起身,在前面帶路。
「哀家的頭疾由來已久,發作時頭痛欲炸,若是今夜得不到太醫令的醫治,明日怕要大病一場。」玉攸容邊走邊說,「如今陛下年幼,哀家這一病,怕是遂了那些亂臣賊子的意。」
梅鶴文藏在袖中的手一顫。
「梅大人放心,哀家還不是那等遷怒的人,不會胡亂將亂臣賊子的名頭扣在你的頭上。」玉攸容神色平靜,眼中滿是冷漠。
「咚!」
「砰!」
「叮!」
玉攸容在一片嘈雜聲中踏入院中,抬眼便看到了牌位落了滿地、湯水淋了遍地、一片狼藉的祠堂,被流螢指揮著人按住的脖子上有個血淋淋的大洞的老者,以及只著單衣赤腳孤零零地站在雪中、白色里衣被血染紅手中握著染血的牌位的梅盛雪。
梅鶴文在看到滿地的牌位和眼看活不了的管家,渾身氣得直發抖,「逆子!」
玉攸容斜眼看了他一眼,徑直從她身邊走過,走向梅盛雪。
「太皇太夫,薛鈺的病是裝的。」
「哀家知道了。」
梅盛雪鬆了口氣,胸口梗著的那口氣一松,渾身的力氣也如破開的米袋,徹底漏完了最後一滴米,朝地下倒去。
玉攸容瞳孔微縮,快走幾步,屈身將他接入懷中。
「我母親與薛鈺勾結,想要殺我滅口。」梅盛雪倒在地上,倒入他的懷中,拉住他的衣袖,不肯放開。
「哀家知道了。」玉攸容脫下斗篷,蓋在他的身上,將他團團裹住,另一隻手在他膝彎處一攔,將他抱起。
「流螢,傳令鳳溪河——
大理寺卿薛鈺欺君罔上,將其下獄,嚴審。梅鶴文為其遮掩,暫囚於府中,待太醫令醒來再做處置。」
「是。」
玉攸容自梅鶴文身旁走過。
梅盛雪自玉攸容肩窩中撐著力氣抬起頭,對梅鶴文露出一個笑容。
我贏了。
梅盛雪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手上仍緊緊攥著玉攸容的衣袖。
玉攸容抱著梅盛雪跨上馬車,將他攬在自己懷中,「傷哪兒了?」
梅盛雪顫著唇,哪怕裹著厚厚的斗篷依舊覺得冷。先是冷,從骨子裡泛起的冷。然後是熱,燒心的熱。他想脫掉衣服,又記著不能脫衣服。牙齒咬著唇,手指挖進肉中。
不能動,不能脫。
有溫涼的手指按上他的唇,指尖插入唇縫中,將緊咬的唇打開,放入疊好的錦帕。
有溫涼的手掌抱住他的手掌,輕輕撫摸著,讓他鬆開緊握的手指,禁錮住他的手。
放開,放開我。
梅盛雪想掙扎,突地被低沉奢靡的味道包圍,下意識地平靜下來。
攸容……
他仰頭望去,似雪的脖頸曲出漂亮的弧度,露出如小動物般脆弱的迷茫,錦帕從張著的口中掉落下來,「親我。」
玉攸容輕撫著他的後背,不停安撫著他的手一頓,垂眸看去。
梅盛雪閉著眼仰著頭,在他的脖頸間親昵地磨蹭,沾著濕發的額頭在下巴反覆磨蹭,眼下灼灼的紅痣一次次在他眼下晃動。
「親我……」他如同幼崽般直白地提出要求,卻又帶著一絲卑微脆弱的懇求。
玉攸容把他按下去,按在自己懷中。
梅盛雪只安靜了一會兒,便又向上攀爬著來找玉攸容,
在他脖間親昵的蹭蹭,像是小動物不安的撒嬌,迷茫又讓人心軟,「父君?」
不能讓太皇太夫發現他的想法。
梅盛雪找回了理智又好像沒找回,憑藉著心底留給自己最深的暗示下意識補了一句。
這是把他當作自己父君撒嬌?
玉攸容失笑,怪自己多想,垂眸親上他的額頭。
梅盛雪動作一頓,仰頭看著他,透明的淚珠大顆大顆地從紅透的眼眶中落下來,像是清晨的雨滴不停地打在嬌艷的花瓣上 。
還是這麼愛哭。
玉攸容柔下眼眸,又在他額頭落下一吻,輕聲哄道,「別哭,還有哀家呢。」
疾馳的馬車上,有人靠著眼淚騙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
神的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