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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盛雪接過平安符。
平安牌的正面是熟悉的字跡——是師父寫的「平安」二字,平安牌的背面也是熟悉的字跡——是太皇太夫寫的「平安」二字。牌子的四周有被香熏過的黑跡,這木牌應該在佛前被供應了不少時候,然後被天下最尊貴的人取下來,寫下「平安」二字。
平安。
梅盛雪似雪的手指摩擦著這兩個字。
這塊平安符與他的境遇如此契合,是巧合還是太皇太夫猜到了他的選擇?
梅盛雪起身告辭,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轉身多問了一句,「太皇太夫真的沒有口信於我嗎?」
「並無。」畫屏柔媚的聲音在梅盛雪的耳邊想起,「梅大夫若是不相信我,不妨等日後平安出來,自己當面去問。」
要平安歸來。
平安……
梅盛雪握住平安牌,跨出營帳。
梅盛雪剛從帳中出來,便看見了站在溪邊的葉月松。
葉月松聽見動靜,轉過頭,一眼便看見了他手中握著的平安牌,「太皇太夫送的?」
梅盛雪頷首,將平安牌收進懷中,站到她身旁。
「多謝。」
梅盛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葉月松彎起唇,「謝什麼?謝我配合你一唱一和讓你輕而易舉獲得了那些人的擁戴,當上了醫首?我不配合你你也有辦法讓她們心悅誠服吧?」
葉月松看向他。
梅盛雪並未否認,無非是借著太皇太夫狐假虎威震懾她們,再借著人的求生心裡拿捏她們而已。
既然他醫術遠勝於那些女子,為何不能是他當醫首,讓眾人沿著他的思路去研究來行事呢?少浪費一分時間,或許便能多救一條命。
他已做好死的準備,但他想活,帶著大家一起活。
「你比之前又厲害了。」葉月松感嘆道。
梅盛雪眉眼柔和,以前她誇他是遠勝於這世間大多數女子,是將他與這世間大多數女子比較,而現在她誇他,卻是拿以前的自己和他比。不知為何,他更開心了。
「不過,」葉月松瞥了一眼被他藏在懷中的平安牌,又看了一眼畫屏的營帳,「這是太皇太夫的意思?」
南方洪災過後又是瘟疫,不知多少城鎮和村子遭了殃,儘管將御醫都派出了大半,但醫師的數量仍是不夠,需要從民間召集。
而梅盛雪,不僅是大夫,還是醫術精湛的大夫。
「不是。」梅盛雪垂眸。
他明白葉月松的意思,但太皇太夫只是讓人送來了一塊平安牌。
「是我的意思。」梅盛雪想起這些時日看過的那些貧困潦倒的病患,
「是我想。」梅盛雪想起當日自己在看到告示上那簡簡單單的「南方洪災過後又生瘟疫」的觸動。
「是我想這樣做。」梅盛雪想起被他劫持過的朱玉妝向他行禮,「望先生繼續走下去,為僧也好,行醫也好,按照你想要的路一直走下去。」
哪怕他放棄了他成就聖人的機會,哪怕他與數萬染病的人一起葬身火海,哪怕他再也見不到他愛慕的人,但是他想。
想來太皇太夫也是這樣想的。
所以他一字未言,只是送出了一塊平安牌——
去與不去皆在你,萬事平安。
十五日後。
葉月松等人遇到了第一個染病的村落,她們留下人駐守,然後剩下的人繞過這個村落繼續向前走。
又十五日。
她們大概摸清了這次瘟疫波及的範圍——二十個大型村落、十個大型城鎮,且都派人士兵駐守,不讓裡面的人出來。
接下來,便到醫師們出發的時候了。他們需要反方向出發,順著之前標記的城鎮村落一路前行,直到瘟疫散去,或者染上瘟疫的人都死光。
梅盛雪罕見地換回了一襲白衣——不是僧袍,而是醫袍。
在他身後,跟著數萬白衣醫者。
他們沉默地跟在梅盛雪身後,沉默地一腳跨入死亡。
前仆後繼,浩浩蕩蕩。
梅盛雪在踏進城門的時候,想起了玉攸容,心中滿是眷念:
阿容……
「砰!」
城門在她們身後轟然關閉。
梅盛雪再睜眼,眼中已無雜念,只有如巍峨冰山般萬古不化的寒冰,冷硬但純潔堅固,「救人。」
而此時,玉攸容收到了梅盛雪寄出的第三封信,和隨信寄來的一盒茶葉。
一如他曾經在信中所說,「待到採茶時節,為太皇太夫買來春茶烹茶……」
第68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三十二)
「已經四月了。」
玉攸容處理完今日的奏章, 在郗佩悠的攙扶下走過桃花紛紛飄落的桃花林,落座於桃花亭中。郗佩悠早已吩咐人準備好了燒熱的爐子、銅壺和今晨採下的露水,此刻露水正於壺中沸騰, 白霧於壺嘴中升騰, 飄然若雲霧。
畫屏成為監察特使, 隨軍南下;流螢總管後宮事宜, 無時無刻不在忙碌;明湖和郗佩悠便有了機會可以侍奉太皇太夫。
郗佩悠攙扶太皇太夫坐下, 正欲去泡茶,便聽見太皇太夫言, 「明湖, 去給哀家泡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