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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梅盛雪僵直了手。
待到兩隻手都上完藥,玉攸容看向他的膝蓋。
僧袍下的膝蓋不自覺地動了動,梅盛雪垂眸,「太夫還要為陛下祈福,我自己來吧。」
「好。」
玉攸容將青玉的盒子放在他手心,轉身側對他重新在蒲團上跪坐而下,合上了眼。
倒不是玉攸容非要逼他在佛前解衣。
而是這麼冷的天,這麼冷的雪,他跪了這麼多次,膝蓋已被凍得不輕,若再耽擱一夜,必然留下隱患。而普賢殿門一關,他今夜是無法出去了。
身後靜了不到片刻便動了起來。
玉攸容笑著閉眼誦經。
身後安靜下來的時候,他的額頭兩側落下了一雙輕柔的手。
玉攸容想起他剛剛說的話——我可以和您一起念經為陛下祈福或為您按摩緩解頭疼,這是沒有辦法跪下念經,所以來站著給他按頭了嗎?
玉攸容握住他的手腕,「站著便不痛嗎?」
「我可以忍——」
梅盛雪說著,玉攸容便打斷了他,「過來,坐在哀家身旁。」
他說的是坐,不是跪。
梅盛雪從玉攸容的身後繞過,坐在他的身旁落後一點點的位置。
剛坐下,就被人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他枕在太夫的膝頭,入眼是太夫繡滿紫藤的羅衣,雍容低靡的紫檀香氣籠罩了他。
「睡吧。」太夫的聲音自頭頂落下。
太夫怎麼知道——
他忍不住抬眸去看玉攸容,只看到他光潔如玉的下巴。
玉攸容笑著用手覆上他的眼,「不想睡嗎?」
眼前一片黑暗,似有一堵牆擋在了他的眼前,然而那堵牆不是別的,是太夫溫軟的手。
梅盛雪眨了幾下眼,閉上了眼。
手心被卷翹的睫毛划過,很快便沒了動靜。
這麼快便睡著了。
玉攸容收回手,看著他放鬆下來後愈發清冷的面容,伸手將身上的斗篷解下,蓋在他身上。
還是個孩子,想要什麼都寫在臉上。
還是那個倔強執拗的孩子,想要的哪怕頭碰血流也在所不惜。
他閉上眼,繼續念經。
直至辰時(7-9點),方丈來尋他。
門剛一響,梅盛雪就醒了,自玉攸容膝頭彈回到自己的位置。斗篷自他肩頭滑落下去,他下意識抓住。
等到門徹底打開,常念進來,看到的就是他端正的跪姿。只是,常念的目光在他身上披著的黑色玉竹斗篷上掃過,落在只著正紫紗袍的玉攸容身上,「太夫,有人來尋。」
玉攸容睜開眼,頷首。
昨夜他做的那些事、說的那些話現下應已傳遍了朝堂上下,連著新帝的病情一起,也該是有人來尋了。
他直起身,正要站起,就見眼前出現了一隻手。
是梅盛雪。
玉攸容笑著,搭上他的手,借力起身,看向常念,「有說是何人嗎?」
常念難得地遲疑了一瞬,才嘆道,「是鎮北侯嫡女葉月松,她是來尋空塵的。」
但空塵在你這兒,所以要來尋你。
第41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五)
玉攸容看向梅盛雪。
梅盛雪不是未被人這樣看過, 自他要還俗的風聲傳開後,寺內人就常常如此看他。但他們的目光是清風拂面,而太夫的目光卻是皓日當空, 讓他無地自容、羞愧難當, 甚至想往下鑽個洞縮進去。
「在哪兒?」
「梅花林。」
「那你去吧。」
玉攸容話音剛落, 就見梅盛雪轉身走了出去, 腳步聲中帶著幾分急促。
梅盛雪跨出佛殿後才突地驚醒過來, 他這樣太夫不會誤會吧?
然而已是覆水難收。
他鬆開在袖間捏緊的指尖,挺直了背向梅花林走去。
那不徐不慢的樣子, 竟然有點像太夫。
他只在幼年見過太夫一次, 只一次,太夫雍容優雅的氣度便落在他心頭, 一生難忘。
殿內。
「鎮北侯世女的消息倒是十分靈通。」玉攸容在佛前上了一炷香。
「是老衲讓人通知的。」常念眼中露出無奈的笑意,眼角堆砌的笑紋讓他看起來越發慈眉善目,「空塵是老衲的弟子,既是他要還俗, 老衲自然得考察他所託付之人是否值得。現在看來, 鎮北侯世女雖然風流, 但對空塵卻是真心的。」
「方丈豁達。」玉攸容贊道。
「那太夫……」常念想到今早看到的披在梅盛雪身上的黑色玉竹斗篷,太夫過於關注寵愛, 並不是一件好事。
「鎮北侯世女並非良人。」
「這……」
「但他若執意如此, 便依他。」
「多謝太夫。」
玉攸容看了一眼常念,明明一開始不想讓梅盛雪還俗的是他, 最後護得最多的也是他。
【宿主, 我要提醒你。如果聖僧梅盛雪的悲慘命運沒有被改變, 你的頭疾將無法治癒。】588的聲音突然在玉攸容耳邊響起。
「什麼悲慘命運?」玉攸容在心中問道。
【梅盛雪被葉月松辜負,回到羅浮寺中, 枯坐三夜坐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