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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段逐弦走了都沒跟他講一聲,他也不想表現得太主動。
他對段逐弦所有的主動,都在高中那兩年用光了。
江杳按了按被酒精刺激得酸脹的太陽穴,唇邊露出一絲罕見的自嘲。
在他一直不敢面對的,和段逐弦有關的潛意識裡,他其實特別希望段逐弦也能對他主動一次。
哪怕只是褪去所有偽裝,主動朝他走幾步,讓他稍微看清一點段逐弦真正的內心。
雪粒子降到半空,逐漸凝成雪片,越下越大,紛紛揚揚落在江杳的睫毛上,融化時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抬手擦掉,正要打電話叫司機,忽然頓住。
透過漫天飛雪,他看到不遠處的路燈下,高大挺拔的身影穿著明顯小一號的校服,朝他徐徐走來。
第45章 「哄我。」
兩人相對而走,一個人的步子快,一個人的步子慢,直到兩人之間寬闊的雪幕變成窄窄的空隙。
看到江杳泛紅的面頰鼻尖,和明顯有些朦朧的眸光,段逐弦道:「猜到你會喝酒,現在回家?」
雪在兩人之間薄薄下著,仿佛某種源源不斷的阻隔,江杳略微側頭,視線越過段逐弦的肩膀,幾十米處的綠化帶旁,段逐弦的車就臨時停在那裡。
段逐弦應該是專門返回的。
走都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是突然想起還有個合作夥伴落下了嗎?
江杳定定地看著段逐弦,半晌後點了下頭。
見江杳略遲疑的模樣,段逐弦只當他是醉了,反應慢。
兩人一起朝車的方向走去。
江杳掐滅了煙,目視前方,若無其事問:「聽你同學說你提前走了?」
段逐弦「嗯」了一聲。
江杳低頭盯著地上一雙影子,屏息等了半天,沒等來段逐弦後續的解釋。
挺正常的,段逐弦這人從來不給他解釋。
無論是當年拒絕承認他們之間的交情,還是後來改高考志願。
他壓根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較勁,但他這會兒就是突然控制不住地在意,胸口有股不知名的情緒在躁動,毫無障礙地越擴越大。
視線壓在眼皮之下,江杳朝旁邊掃了一眼。
夜色中,段逐弦無甚情緒,側臉線條分明而冷淡,冬季校服略高的衣領包裹住動也不動的喉結。
這一切都分外眼熟,江杳忽然意識到什麼,驀地凝神,還是沒能擋住洶湧的回憶——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瞬間,倒退回十年前,那個決裂的夜晚。
也是一樣的校服、一樣的大雪、一樣冷的空氣,刀子似的雪片和凜冽的北風在他心頭割下一道從此再沒癒合的裂痕。
其實說是裂痕,卻並沒有流血,只是冷,就這麼不做處理地放著,逐漸也變得不痛不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可段逐弦偏要再次出現,還以最強硬的方式進入他的世界,占據他的生活,無時無刻不提醒他這道傷口的存在。
緊接著,他又想起上大學後的第一場冬雪,他去Q大找沈棠過聖誕節,在段逐弦的策劃下見到沈棠的女友,段逐弦特地趕來,攪著咖啡看他笑話。
雪加上段逐弦,就會讓他傷心。
三者幾乎構成了一個既定的方程式。
大概是某種應激反應作祟,江杳昏昏沉沉的大腦突然警覺起來,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在逼近。
走到綠化帶的時候,預感升到頂峰,江杳忍不住先發制人:「你知道嗎段逐弦,每到下雪的時候,我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你。」
段逐弦愣了愣,道:「是因為我們吵架那天也下雪了嗎?」
江杳哂笑:「原來你還記得這些小事啊。」
段逐弦按開車鎖,朝副駕繞去,有些無奈道:「我明白,你當時生氣,是因為我沒收了你的情書,那件事的確是我——」
後面的話被江杳打斷:「你不明白!」
替江杳拉開車門的手一頓,段逐弦回頭,發現江杳還站在三米開外的路燈下,渾身沐浴著暖黃的光,表情卻和半空的雪一樣冷。
「情書算什麼啊?我氣的是你的態度。我當時就說了,你沒收我情書是職責所在,我能理解,我也沒講任何氣話,我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
江杳說話太急太快,被風哽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氣,聲音低下去不少。
「我開玩笑說我們也算有點交情,好歹通融一下,講點良心的人聽到,都不會那麼冷酷,可你呢,你不僅否認了,還頭也不回地走了,都不會編點場面話哄哄我,你明知道……」
明知道我這個人很心軟。
只要你對我隨便說點好聽的話,我就會原諒你。
看著江杳欲言又止的表情、蜷緊放鬆再蜷緊的指骨,段逐弦心尖像是被扯了一樣,驀地泛起疼。
這些年來,他始終認為江杳和他絕交是因為情書的事。辛辛苦苦寫好的東西,還沒送到心上人手裡,就被他招呼都不打地拿走,江杳個性那麼強的一個人,肯定接受不了。
但他當時也是生氣的,說好絕不早戀的江杳,卻一轉身就喜歡上了別人,還把他們兩年多的相處,概括成一句輕描淡寫的「有點小小的交情」。
少年人無用的自尊和不甘,讓他在那天晚上選擇了避而不談,生怕開口便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