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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看官員們的神情,顧承宴就知道了他家小狼發怒的原因,看來是又在提「繼子」的事。
雖說賽赫敕納的尊位無人撼動,草原牧民也接受了他這個來自漢地的大遏訖,但……
但偌大的草原不能後繼無人,所以王庭官員們這些日子一直在提讓賽赫敕納挑選一個小孩做養子。
這話只是在金帳內一提,賽赫敕納就冷了臉,凶神惡煞地瞪了那提議的官員一眼。
結果他發一頓脾氣消停兩天,自然還會有其他官員、其他翟王寫鷹訊來說此事:
翟王們各懷心思,有的大讚顧承宴一通後介紹自家子侄也不錯,有的則是給賽赫敕納講大道理。
擾得他不厭其煩,每天都耷拉著眉眼,還因此捏壞過兩個錫制的小杯子。
「哼,烏烏不在意我了!」
在欽那河淺灘找到賽赫敕納的時候,小狼崽正蹲在地上結網,顧承宴才靠近,就聽得他這樣排揎一句。
「……嗯?」顧承宴蹲下去,伸出兩隻捏著賽赫敕納下巴、將他轉過來,「我怎麼不在意你了?」
「平日我只要數一百下,烏烏就能走到我身邊了,今天我都數了一百零三下,你才來!」
賽赫敕納甩開顧承宴的手,將網子拉起來、整張甩到河灘里,另一頭栓到青石上壓緊。
顧承宴被他這番說辭逗樂,卻還是順著小傢伙,「和小五多說了兩句。」
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小五來自青霜山、小五帶來的消息都是關於中原的,賽赫敕納一聽就眯起眼睛。
「……」顧承宴一閉眼,就知道完了,他又說錯話了,小狼崽這是要撲上來收拾他了。
他連忙後退兩步,換了個話題問賽赫敕納,是不是又因為繼子的事情生氣。
「哼——」
賽赫敕納正在氣頭上,撈過顧承宴根本不上當,他給人揉進自己懷裡,狠狠地磋磨了一番才道:
「都怪你!」
顧承宴叫他欺負得眼淚都止不住,唇瓣也在輕輕顫抖,上氣不接下氣地喘了一會兒,才眨眨眼:
「……怎麼就怪我?」
「都怪烏烏你太好看了、太漂亮了,讓我太喜歡你了,所以他們一提這個,我就要生氣,生好大的氣!」
顧承宴:……?
這便是有些強詞奪理了,小狼崽分明是遷怒,分明是故意找茬,不想和他聊這件事。
多年相處,顧承宴也算是摸清楚了賽赫敕納的脾氣,這孩子其實能獨當一面、很有主意。
對外是威風凜凜的草原狼主,對著他,就幼稚淘氣渾身有八百個心眼子,總是想盡了辦法要討些便宜。
無奈,他也只能哄:「他們不過是關心你我。」
「有這麼關心的麼?」賽赫敕納掐他腰側,「他們有這個閒工夫,倒不如好好去給你找點藥!」
這麼一段時間過去,顧承宴的藥早就吃完了,後來毒發過兩次,每回都是賽赫敕納陪著他挨過去。
醫書讀多了,顧承宴也算是久病成良醫。
自己身上亂七八糟的傷病沉疴沒治好,反而幫王庭附近的牧民看了不少病,私下裡,也有小孩會叫他薩滿遏訖。
顧承宴張了張口,想告訴賽赫敕納生死有命,但想想小狼說的那番——你死我也死的混帳話……
他只能湊過去親親賽赫敕納臉頰,「好啦,不生氣,是他們混蛋,這樣成了吧?」
賽赫敕納本來就是故意裝出來的,討要到親親後心滿意足,自然沒再說什麼。
只是當夜,顧承宴當然逃不脫挨一頓欺負。
穆因私下裡早跟小五悄悄提過——說他師父就是記吃不記打,明明賽赫敕納都是同一個路數,但顧承宴還是回回都上鉤。
「既然都知道會不舒服,怎麼還要去啊?」穆因拿著手裡的草編蚱蜢,「每回都要躺床上腰酸背痛。」
小五好笑地看著穆因,手指一翻將捏著的那截蘆葦做成了一隻草編小狗,毛茸茸的白色長絨正好做成了尾巴。
他將草編的小狗遞給穆因,然後在對方驚艷的眼神里拍拍手站起來,笑著看了一眼草原上漸漸西沉的紅日:
「因為小師叔喜歡。」
正是因為喜歡,所以才不願意讓對方失望,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自願上鉤。
穆因張了張嘴,半晌後才閉上,搖搖頭十分不解地長嘆一口氣:「所以,小師哥……」
「你們青霜山,有沒有什麼忘情絕愛的秘笈,我想……跟著學一學。」
情情愛愛太可怕了,他才不要變成顧承宴這樣。
正在兩人從草場上往回走時,忽然聽得氈包那邊一陣嘈雜,然後就是賽赫敕納只裹著一席毯子跑出來:
「薩滿呢?快去請薩滿!」
「敖力?!熱水、炭盆!快!」
穆因和小五對視一眼,都丟下了手中的東西,飛速施展輕功跑到氈帳。
這小半年來,顧承宴發作得頻繁了些,而且白日睡的時間也變長,有時候穆因守著,都覺得他的呼吸斷斷續續。
小五給顧承宴切過脈,之後沉默良久什麼也沒說,但穆因看到過,看到他這位小師哥偷偷跑到開闊的草原上哭了一場。
眾人,包括顧承宴自己都知道這些不是吉兆,但賽赫敕納就當做不知情、沒看見,還樂呵呵與他商量,今歲冬日到聖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