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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烏先坐。」
他收拾好長案上的文牒和卷宗後,又轉身喊了兩個小勇士來幫忙,一起到金帳後的氈帳內。
今日的午飯賽赫敕納是早就準備好的,昨日燉的魚湯還有,正好一夜過去凝成了凍能涼拌做魚膠。
而新宰的雞子正好拿來炒了一份兒小炒雞,還有其他水荇蒸菜和酥餅子。
不算豐盛,但是飄香四溢,兩個小勇士幫忙抬進來的時候,科爾那欽和諾拉夫人都忍不住頻頻側目。
顧承宴看著他家小阿崽,搖搖頭,笑著給人拉下來坐,親自與他布了一盞茶。
「謝謝烏烏。」賽赫敕納笑盈盈的。
科爾那欽在下首坐著,目光注意到顧承宴那一節露出來的手腕,微微眯了眯眼睛,轉首挪開視線。
倒是諾拉夫人很快調整好自己的表情,舉起手中的酒杯麵向金座的方向:
「狼主和遏訖感情要好,真令人羨慕,我敬你們——」
賽赫敕納勉勉強強舉杯,顧承宴擰了他一把,他才給了諾拉夫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臉。
果然,一杯酒飲盡後,諾拉夫人擱下酒杯就一聲長嘆、聲音哀戚:「若亡夫還在……」
列伊國的國主比諾拉夫人大上兩歲,若沒被康居國的小人下毒,此刻應當正是人生得意的時刻:
妻子貌美、孩子健康,百姓安樂,舉國平安。
但康居國覬覦伊列國所在山崖下面的金鐵二礦年久,也對他們占據這樣有利的地勢不滿。
「亡夫在世時,曾經與我講起草原狼族的豪邁英勇、任俠仗義,妾身一人死不足惜,可不能讓百姓們跟著我受苦受難……」
說到情痛時,諾拉夫人還擠出兩滴淚來。
顧承宴看著她,這位夫人和那個被蒙克送來的女奴是差不多的人,但她又比阿麗亞的段位稍高些——
曾經的阿麗亞是一味用媚術惑人,現在這位諾拉夫人明顯是為過政,知道用些權術手段。
先捧起整個草原民族,然後又給你冠上仗義仁俠的帽子,將自己說得是無比謙卑,其實不過為達目的。
賽赫敕納不接她的茬,只轉頭將這一套用到了科爾那欽身上,一面給顧承宴布菜、一面絮絮道:
「是啊,草原民族最是仗義,您瞧我這位兄長便可知一二,他身後有我們草原上人口最多的斡羅部。」
「而且斡羅部距離您的伊列國又近,他都願意帶著您不遠萬里到王庭來求助了,肯定也能幫您說服斡羅部出兵。」
「不瞞您講,我近日正要忙著大婚,實在騰不出手打仗,而我這位兄長尚未成婚,不若今日我來替二位保個大媒——?」
說著,賽赫敕納還站起身,好像就要立刻給此事坐實,「下個月的十六是個上上大吉日,正巧我與烏烏也要補辦一場婚典……」
「兄長,不如您和諾拉夫人也湊一湊,我們一起辦婚典,想必會熱鬧很多!」
科爾那欽臉都綠了,忍了半晌後才笑著搖搖頭,「哪有主上您這樣……亂點鴛鴦譜的?」
賽赫敕納「哦?」了一聲,然後聳肩轉頭看了眼諾拉夫人,「您別見怪,我從小長在深山沒規矩慣了——兄長他們就一直是這般對我的……」
他的聲音委屈,眼神也分外無辜,但說出來的話卻是字字錐心:「我明明都有烏烏了,他們卻還是不住地給我介紹姑娘、塞女奴……」
說到這裡,賽赫敕納又轉向老梅錄,「爺爺,你說,他們是不是故意欺負我?」
驟然被點名,老梅錄只能尷尬一笑。
倒是顧承宴看了科爾那欽一眼,替小狼崽墊了一句:「那麼,您這些年不成婚,是因無人替您主持的緣故麼?」
科爾那欽噎了噎,還未開口,顧承宴就又搶先搖頭嘆了一息,語調口吻和小狼崽的如出一轍:
「還真是可憐的孩子,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
——剛才科爾那欽這渾人非要叫他小媽,那他就好好使一使「長輩」的權力。
「也是你阿塔猝然離世的緣故,讓王庭對你久疏照顧,實在是我們的疏忽……」
顧承宴轉向老梅錄,詢問似地口吻,「還未請教梅錄您,若我沒記錯的話,第三特勤今歲也是二十又七了,這年紀……早該成婚了!」
老梅錄愣了愣,之後連連稱是:「是老奴辦事疏忽,這些年竟是忘記了張羅第三特勤的婚事。」
科爾那欽被他們圍著說了一通,竟然是開不了口插話,眼看就要被賽赫敕納他們話趕話逼著與諾拉夫人有些什麼。
他立刻沉眉,眼神銳利地看向諾拉夫人。
諾拉夫人接觸到他的眼神,卻沒動怒,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他,直到科爾那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她才微微笑著攔了一句:
「大遏訖、老先生,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你們的三王子殿下似乎是瞧我不上,他這是頭婚,不大好娶我一個孀居帶孩子的寡婦為正妻。」
當然,她這話也不好說死,於是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當時的承諾還算數,若是三王子能幫我擊退強敵、復了夫仇,我就算是洗手與你家做奴婢,又有何不可?」
老梅錄抿抿嘴,伊列國即便是小國,但也是交通要塞,在中原、西域和草原上都有名。
人家剛死了丈夫,就要她過來做奴婢,這不是跟康居國主的威脅無二,這法子也不過是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