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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宰殺豬牛羊三牲祭祀,感謝上蒼和神明讓這場戰鬥取得勝利。
草原的牛羊在這一季是最瘦的,而且牛、羊、馬都是重要的資源,又不像是中原家家戶戶養豬。
所以老梅錄找來祭祀的東西是幾個勇士在附近狩獵打來的野鹿,一整頭公鹿被放到了祭壇上。
大薩滿走上前主持,而賽赫敕納就那麼慵懶地靠在給狼主準備的坐席上,然後靜靜地看著下面的人表演。
大薩滿念完那些經文後,拿出隨身的磷粉,然後當中表演了那一套的:潑水成火、引氣成冰。
許多牧民知道王師來此,都帶著孩子過來看,孩童們沒有見過這樣的把戲,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
「哇——!」
「大薩滿好厲害!好厲害!」
而賽赫敕納只遠遠看著受縛被押的一眾札蘭台部勇士,眉頭微蹙地轉向老梅錄,詢問他們的下場。
老梅錄俯身彎腰,在他耳邊小聲解釋,「會殺掉一部分,剩下的沒為奴隸、分給參戰的各部白骨頭。」
聽見白骨頭這個詞,賽赫敕納皺在一起的眉頭壓得更低,遠遠瞧著那些勇士又問道:
「那,他們的族人呢?我的意思是妻兒。」
「長相貌美的女人,自然有大把的白骨頭來帶她們走,一兩年寵愛有加,興許又成為別人的遏訖。」
老梅錄頓了頓,「或者,她們背後有強有力的家族和親人,那就會被她的家族贖走接回。」
「……那剩下的呢?」
「剩下既沒容貌又沒有族人幫襯的,就會被沒為奴隸,做些髒活累活,然後一輩子侍奉新主。」
賽赫敕納不知道想到什麼,沉默了許久後,才問老梅錄,「草原上,一直是這樣的規矩麼?」
老梅錄看看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告訴賽赫敕納:「戎狄先祖、伯顏族的先輩,建立了如今的《聖山法典》;而第一位統馭萬獸、在庫里台稱王的狼主,創建了如今的《白樺刑律》。」
原來如此,賽赫敕納瞭然。
老人沒說規矩一直是這樣或者不是,只是告訴他——草原的規則是由人來建立的。
足夠強大,就能改寫規則。
他看著那些被捆到陣前、像是待宰牲口一樣被人摁著就戮的勇士,只慨嘆狼群就不會如此折辱對手:
要戰就戰到最後一滴血,不戰也絕不會把敵人摁倒在地上,讓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族群被滅。
他不樂意看這些,也不太喜歡眾人口中分出來的白骨頭、黑骨頭。
何況老梅錄也告訴過他:
在草原現行的法典下,勇士一旦成為奴隸就再沒有翻身之機,哪怕本領再強也一輩子是奴隸。
草原上的奴隸和牲口是一樣的,一輩子干髒活累活,甚至是到前線上當炮灰,婚姻都由主人說了算。
主人不給你配女奴,你就只能孤單老死;即便被賞賜了妻子,生下的孩子也是主家的奴僕,永遠不會更改。
老人說,這樣的律例是為了震懾草原兒郎,讓他們懂得忠於長生天、忠於自己的主人。
那邊大薩滿正好也辦完了祭祀,要過來請他過去接受獻俘,賽赫敕納撇撇嘴站起來,心裡還是忍不住想:
只有沒能力的廢物才會想著用規章制度去約束人,真正有本事的人,應當懂得把握人心:
人心在,何愁沒有謀士、勇士過來?
他走過去,拿起大薩滿準備好的酒敬了長生天,然後就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些勇士一波波被拉上來砍頭。
流出的鮮血染紅了整一片草原,遠處還有被王庭軍隊圍在中間的札蘭台老弱婦孺。
賽赫敕納強撐著站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心裡不舒服,轉身讓老梅錄幫忙看著,就自己回了主帳。
而大薩滿看了一眼賽赫敕納的背影,遠遠挑眉對站在人群後面觀望札蘭台·蒙克使了個眼色,然後蒙克就帶著他的人顛顛跑了過來。
蒙克雖是在關鍵時刻降了,於王庭來說是順臣,但他棄自己父親於不顧的行為,還是讓許多人看不起。
阿利施部和巴剌思部的翟王都哼了一聲,老梅錄更是攔了大薩滿,對他搖搖頭。
但蒙克很懂求生之道,他賠著笑臉迎上來,挨個奉上了金子、鑽石還有美女,一點兒不在意眾人的輕視。
「聽說大遏訖病著,我這準備了許多藥材想要送給他,這不,還請……老梅錄您替我引見主上?」
珍貴的藥材小狼主倒喜歡,但——
老人眯了眯眼,一記冷眼掃向蒙克身後:
那是個穿著粗麻布衫的女子,雖然裹了頭巾,但還是露出一抹金髮。
她的身段曼妙,即便是布口袋一樣的衣衫也沒掩去那傲|人的身|姿,而且雙眼狐媚、看著就很妖冶無格。
「這位是?」老梅錄問。
蒙克訕訕一笑,說了他早和大薩滿對過的那套說辭,「是想獻給遏訖的,有個姑娘在身邊幫忙操持,也能替他分擔些——」
老梅錄是何等人,一眼就瞧出來這其中的貓膩,但他想了想,還是側身讓了一步。
老人也有私心:
王庭不能後繼無人,這兩年狼主年紀小可以由著他胡鬧,往後還是要正經找個姑娘才是。
而且,顧承宴病重,大約是活不了太久,有別人來做這個惡人,總好過他親自出面惹狼主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