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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媽。”夏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跳下凳子。“我捉個蟲子。”

  “你這要是讓外人看見,還以為我這做舅媽的拿什麼氣給你受,逼的你要懸樑上吊呢。”

  “兒媳婦啊,哪有你這麼說話的。”夏月姥姥聽見動靜,跟了進來。

  “我怎麼了?老太太,您老說話也要摸良心。您兒子為了掙點錢,又去了南疆走貨好些日子沒個信兒,如今外邊兵荒馬亂的,指不准我們這太平日子還能過幾天。就我一個婦道人家在鋪子裡忙裡忙外的。如今家裡無緣無故多了幾個吃閒飯的,難道還要我拜著供著不成?”

  “好了,好了。少說兩句。”老太太勸說,“外面劉老爺家的夥計來收租,等著我叫你出去。”

  舅媽點點頭,走時仍了個小瓶子在桌上,“聽說你今天從外面回來咳嗽的厲害,我給你拿了個治風寒的丸子,你吃來試試。”

  夏月一笑,“謝謝舅媽。”

  裴氏有些掛不住臉地說:“謝什麼謝,我害怕你這做慣了嬌貴小姐的,萬一有個不妥,你舅舅回來還不跟我拼命。”語罷,便匆匆離開。

  夏月和老太太相視一笑。

  “你舅媽這人,嘴巴不饒人但是心眼不壞。”

  御花園裡,王瀟湘陪著太后一起坐在亭子裡圍著爐子賞雪。尚睿是過了會才到。

  “皇帝最近在忙些什麼?”太后問。

  “朕也就是在宮裡寫字看書,有時候去頤山的馬場裡騎騎馬。”

  “仗都打到滄州了。你倒也真放得下心。”

  “國事有母后操心,也是兒子的福氣。”。

  “聽說你上次突然通知大臣們不上朝?”太后漫不經心地問道。

  尚睿沉思了一下,轉身說:“明連,那天我們幹嘛去了?”

  明連上前作了一揖,“回陛下的話,十月初十那天,我們去了頤山後面……”

  “哦——我想起來了。我頭一天和母后去上香,後來在後山遇見個女子,與兒子聊得有些投機,所以兒子第二天又去了。”

  “外面的女子?你是萬乘之尊,不能隨隨便便就和民間女子往來。若是你真喜歡,姑娘只要家世清白,哀家也不是那種不盡情面的母親。別一天到晚地朝宮外面一些三教九流的地方跑,成什麼體統。”

  尚睿即位十年以來,太后給他選了不少妃嬪,但是子嗣卻一直不旺,皇子只有冉浚一人。特別是徐家來的好幾位娘娘,連個公主也沒能生下來。

  太后對子嗣的擔憂一方面為了徐家,一方面也是為了尚睿。

  “多謝母后體諒。但是,”尚睿笑笑,“家花哪有野花香。”

  “胡鬧!”太后輕叱一句,“別以為皇后性子好,就任你胡來。她還有哀家給她做主。”

  王瀟湘聽聞,眉目一淡,垂下眼去。

  有時候,尚睿的話讓她聽的虛虛實實,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究竟是真的喜好風流,還是掩人耳目,她一直不大看得透。

  “南域的戰事情況,你還是多問問你舅舅,他掌兵多年,有些經驗你向他學學。別一見他就嬉皮笑臉的,沒個正經。”

  “是。”

  “那個尉尚仁不是個好東西,上次我千秋節他沒來我就覺得不對勁,皇帝你先軟禁慶延郡主,我就覺得皇帝這樣未雨綢繆還算有長進,結果你又執意要送她回去。哀家不想拂了你的面子才沒有開口阻攔。”

  尚睿默默聽著。

  “哀家知道,皇帝一直覺得哀家對你們那幾個兄弟狠了些。但是,他們真正就沒哪個是對你這個親弟弟忠心耿耿的。如今尉尚仁那裡有二十萬叛軍,說打著當年前太子的遺孤旗號來謀反。說實話,如今西邊不停有舍釋人騷擾邊境,南邊戰事又吃緊,你還跟個沒事人似的,看的我這個老太婆是真頭痛。”

  “兒子知錯。”

  這時,尚睿突然想起什麼叫明連拿了張奏摺過來。

  “母后,你看看這摺子。”

  太后接過去。

  “儒生們聯名給朕密奏,朕看了很生氣。”

  太后粗略讀完,將摺子合上,“皇帝你怎麼看?”

  “朕想將摺子上的名字全部清查出來,一一問斬。”

  “唉——他們居然說哀家攬權。哀家辛苦半生就換來儒生們的這些話。”太后嘆氣,“哀家哪一件事情不是為了我尉家的天下操心,他們還上這樣的密折給我兒子,挑撥我們母子。”

  “母親說的極是,兒子這就下令徹查此事。”尚睿氣憤地說完以後,見太后沒有表態,便朝外對明連道:“宣吏部侍郎唐家善。”

  明連領了旨意走過,尚睿看了王瀟湘一眼。

  瀟湘會意,正好讓宮女換了壺熱茶,給太后一邊斟一邊勸道,“母后不要管那些儒生的話,就是先帝爺給了他們天大的面子才敢這麼肆無忌憚的。”

  本朝從先帝掌權開始,讀書人地位便一躍而上,甚至有了十人以上聯名可以彈劾從四品以下官員,百人以上可以密奏皇帝這樣的平民特權。

  王瀟湘頓了頓,“他們這些讀書人什麼都怕,就是不怕死,您若是惱起來,皇上未免就更生氣,給他們治個罪砍了頭,還正好成就了他們聖人說的什麼諫。”

  “以死相諫。”太后接道,“那倒名垂千古了,正好著了他們的道。是啊,哀家落罵名是小,玷了皇帝的清譽才是大。”

  王瀟湘笑笑。

  太后調過頭對尚睿說;“你看人家皇后想的周到,不像皇帝你,哀家說風你就來雨,動不動就殺呀砍的,也不琢磨琢磨。我這個老太婆怎麼放心把這麼大個家交給你。”

  “臣妾妄議朝政了,母后和皇上不要怪罪。”瀟湘說。

  “哀家在這裡坐久了覺得也有些涼,人老了,再好的景色面前,身子骨也抗不住。密折的事情,既然聯名能有百人之多,必定有人主使,皇帝去查查主犯就行了。”說完,太后就擺架回了寢宮。

  “皇后要不要去外面走走?”尚睿笑著問。

  “好。”

  尚睿接過太監送來的傘,屏退了眾人。

  皇后走在前面,鬆開手絹,手心裡全是冷汗。她知道在那個精明的老太太面前,任何一句話說的不妥,就會讓她看到破綻。

  “你說的很好。”尚睿在她頭上撐起傘。

  “臣妾沒有把握,會不會讓太后起疑。”

  尚睿笑笑,不置可否,只是抬起手彈掉她肩上的雪花。他突然就想起在頤山遇到的那個女子,還有那塊玉佩,轉過話題說:“你見過朕的二哥吧。”

  瀟湘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情不自禁地“恩”了一下。尚睿的二哥便是先太子。

  “上次菁潭向朕提了些舊事,他們都不敢對朕說,所以朕想問問你。”

  她倏的一怔,問尚寧太子的事情?

  “二哥的那個孩子,你見過沒?”

  “未曾見過。”

  “哦,那就算了。”尚睿淡淡說。

  清晨,剛過卯時夏月和店鋪里的夥計一開門便見一位年輕男子早已經侯在門口。那男子穿著一襲尋常的藍色長衫卻難掩身上儒雅之氣。

  “先生今天這麼早。”荷香歡喜地說。

  夏月也點點頭,“穆先生。”

  穆遠之,是今壽堂里請的坐診大夫,他脾氣平和,待人和善,所以店裡的人都喜歡他。

  穆遠之剛剛坐穩,沏好的茶還沒來及得入口,夏月便抱著書來問。

  “先生,早些日子學生讀到《金匱要略》里說黃癆病可開方以青蒿為主,配以梔子、大黃遣藥數劑。可我又聽趙大夫說他用此劑數月,病人不見好轉。是藥劑有誤還是用法不當?

  “閔姑娘的看法呢?”穆遠之問。

  夏月沒有立刻回答,若有所思地說:“《金匱要略》里一貫稱青蒿,卻獨獨在提到黃癆病是用茵陳一詞。雖然世人都曉得青蒿是官話,茵陳是民間稱謂,但是用在此處卻很奇異。我後來問伍大爺,他說在他們南域家鄉茵陳一詞有時候特指的是三四月的春季剛剛發芽的青蒿。”

  穆遠之頗為讚賞地微微一笑,“不錯,此處的青蒿應用三月鮮嫩的青蒿曬乾入藥。只是黃癆病在京城北地不多發故而很多大夫偶有誤用。其實青蒿,木香等藥雖然物盡相同但是若是摘采時日不當,則效用全無。”

  “哦。”夏月點點頭,蹙眉又問:“學生還有一問。有病症面赤心煩,甚則煩躁,厥逆,口燥舌赤,脈數身熱,是否是蟲積有蛔?”

  “是否食則腹痛,不欲飲食?”穆遠之呷了口茶。

  “對。”

  “那就是了。應上十味,異搗篩,合治之,以苦酒漬烏梅一宿,去核,蒸之五斗米下,飯熟,搗成泥,和藥令相得,內臼中,與蜜杵二千下,丸如梧桐子大,先食,飲服十丸,日三服,稍加至二十丸。”

  夏月迅速提筆記下。

  此刻,有個老婦人抱著個小孩進店來。

  “穆大夫,你給我孫女看看。”

  那女孩大概只有兩三歲,大概因為發燒的緣故,一臉通紅。她先是聞到鋪子裡的藥味,警惕地從懷裡探出頭看。環顧了四周,看到那裝藥的柜子,嘴巴一癟就哭了,“奶奶,奶奶,梅兒不瞧病!梅兒不瞧病!”

  “好,好,好。不瞧病。”老婦人一邊答應一邊捋孫女的袖子讓大夫模脈。

  孩子警覺地尖叫起來,在祖母懷裡拼命掙扎,那叫喊簡直是驚聲刺耳。夏月瞅了瞅那孩子,如今莫說給她把脈,就是讓她安靜下來也麻煩。

  老婦人不好意思地向穆遠之求助,“大夫,你看這……”

  若是換做以前的趙大夫怕是早就吹鬍子瞪眼,一臉不悅。但穆遠之只是微微一笑,說:“大娘,不礙事,我來看看。”

  只見穆遠之打開診箱,從裡面拿了個雞蛋出來。

  夏月小聲對荷香說,“先生今早又是吃雞蛋?”

  “有福氣。”荷香吐了吐舌頭。

  那穆遠之孤身一人在京城行醫,家中既無女眷,也請不起丫鬟和小廝。又對鍋碗瓢盆之類的事情完全不懂。雖說一日三餐都可以在外面湊合了事,但是隨著天亮的越來越遲,這早飯卻也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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