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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西瑞下了夜班從醫院出來, 撐在頭頂的碎花小傘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傘沿遮住了部分視線,她腳下走得急,一不留神撞到了路人。
那女孩渾身濕透,往後踉蹌了兩步,佝著背也不說話。
雨水打濕她面容,依稀可見一張稚嫩清秀的小臉,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
「對不起, 沒事兒吧。」陳西瑞把傘撐到她頭頂上, 「是去門診嗎?我送你過去。」
女孩像是沒聽見,失了魂似的朝醫院大門走。
陳西瑞追上去,想送她一程。
醫院正門的汽車排成長龍, 兩個保安打手勢指揮車輛進出, 城市籠罩在一片濃濃的霧氣中,耳邊淨是雨聲和鳴笛聲。
以至於女孩開口跟她說話, 陳西瑞沒怎麼聽清。
「你說什麼?」她揚著嗓門道。
女孩重複:「去一趟醫院是不是要花很多錢?」
這不是該為錢操心的年紀, 陳西瑞就問:「怎麼就你一個人啊,你爸爸媽媽呢?」
女孩眼睫輕顫,細聲細語地說:「我沒有爸爸媽媽。」
陳西瑞以為她是跟父母吵架了,之前在門診, 經常能碰到處在叛逆期跟家長鬧別扭的小孩兒。
前面就是門診大樓, 她快步拉著女孩一起走到檐下,收攏傘, 甩了甩水,接著從包里拿了一包紙巾遞給女孩,「哪裡不舒服?」
「咳嗽半個月了。」女孩接過紙巾擦了擦臉和頭髮,深吸口氣,指指自己的左側胸部,「深呼吸的時候,這邊會疼。」
憑著職業的敏銳性,陳西瑞自然而然聯想到肌肉拉傷、胸膜炎或者心血管疾病,「這邊受過撞擊嗎?」
「沒有。」
「你叫什麼名字?」
「陳彤彤。」
「咱倆是本家啊,我也姓陳。」陳西瑞這會兒看她,發現這小姑娘可能都不到十六歲,面黃肌瘦,像根還沒發育的豆芽菜,穿得十分樸素,身上藍色衛衣洗得快要發白,「你多大了?」
「十七了。」
「讀高二?」
陳彤彤搖了搖頭:「已經不讀書了,我在這邊打工。」
在臨床呆的時間長了,陳西瑞漸漸歷練出一顆強心臟,不談硬得像塊石頭,至少面對生離死別,不至於哭得像個傻X,即便如此,她還是會有忍不住共情的時候。
面前的女孩,如果身上不是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衛衣,或者沒有早早輟學,她絕對不會管這閒事,也絕對不會動那惻隱之心。
「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女孩亦步亦趨跟在她後面,兩人乘電梯進入病房,陳西瑞對科里人介紹這是她妹妹,又拿聽診器幫女孩聽了聽。
左下肺呼吸音偏低,考慮是胸膜炎。
「你家裡有什麼人嗎?」陳西瑞問女孩。
「我一個人住。」
「光靠聽診,判斷不出什麼,最好是去門診掛號拍個胸片。」
「沒事兒的姐姐,我這邊已經不疼了。」
「跟我來。」陳西瑞決定好人做到底。
女孩思量著錢,問了兩遍拍胸片貴不貴,陳西瑞說不貴,領她去掛了個普通號,後來的檢查費,她直接幫女孩給墊了。
結果出來,血象正常,胸片提示有少量胸腔積液。
陳西瑞打電話問劉仕文在不在病房,然後領著女孩又去了趟呼吸科病房,來來回回折騰了兩趟,已經快到中午吃飯的點了。
劉仕文在他自己辦公室,陳西瑞敲門進去,把那胸片拿給他看。
「住院做個全面檢查吧,這么小的孩子,按理說不應該有胸腔積液。」
「會是ca嗎?」
「應該不是,我在臨床工作這麼多年,很少見這么小的孩子得肺癌。」
陳西瑞懸著的心稍稍放下:「那就好,我去跟她溝通溝通。」
「這你家什麼人啊?」
「你就當是我老妹吧。」陳西瑞一上午都沒喝水,嗓子裡火燒火燎,「有一次性杯子嗎?我倒點水。」
劉仕文給她拿了一個紙杯,陳西瑞接完水,咕咚咕咚喝掉了大半杯,趁此機會,跟老師抱怨:「這年頭找工作太難了,我投了十幾份簡歷,只有三家進了院面。」
「不錯啊,還有ABC三個選項呢。」
「你知道那三家為什麼要我嗎?」陳西瑞心累,「因為他們急診科缺人,飢不擇食了。我一想,還是算了吧,病房的夜班好歹還能躺會兒,急診的夜班,那真不是人幹的。」
劉仕文不明白這姑娘為什麼要死磕在北市,這地方房價高交通擁擠,喘口氣都費勁兒,「其實可以往你老家那邊試試。」
「我大一時候的夢想就是留在附屬醫院,等我讀了研,發現真的太卷了,不得已給夢想打了個折,現在我的夢想就是留在北市,已經夠湊合了,不能再打折了。」
陳西瑞難得這么正經,句句都是打心眼裡的話。
劉仕文聽得一笑:「找著了嗎?」
「還好有家三甲肯要我,通知我下個月體檢,到時候再說吧。」
「那還行,呼吸科?」
「不是,是ICU。」
「……」
陳西瑞聳了聳肩,無可奈何道:「沒辦法,只有重症和急診兩個選項,權衡之下,還是重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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