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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八分鐘,陳西瑞遠遠看見一男的戴著頭盔騎著小電驢,朝她這邊竄過來。
等離近了,她興奮揮手:「爸!」
「我還尋思呢,誰家的仙女走迷路了。」陳建橋單腳點地穩住車,「走啊,老爸帶你去好吃的。」
「就在附近隨便吃點吧。」
「我閨女好不容易來一趟,怎麼能隨便糊弄呢,海鮮吃不吃?」
中年男人的通病之一就是打腫臉充胖子,陳建橋在國企干會計,掙不了幾個錢,自打離婚,每月還要上交五千塊的撫養費,就算手裡有點閒錢,也不夠這麼瀟灑揮霍的。
「我甲狀腺長結節了,吃不了海鮮。」陳西瑞扯了個謊,「我記得門口就有一家火鍋店,要不咱去吃火鍋吧,別騎你那小電驢了,走著去。」
牛姐火鍋店,此時熱氣蒸騰,座無虛席。
辣鍋沸騰之際,陳西瑞往鍋里倒入整盤羔羊卷,不著痕跡地切入正題:「我怎麼聽我媽說,你跟你一女的愛得死去活來,準備跟人領證結婚啊。」末了調侃一句,「老房子著火,有點嚇人啊。」
陳建橋斟酌了下措辭:「我和你媽當年離婚,我倆說好了,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只要你一天沒成年,我倆就一天不再婚。你看你現在都二十多了……」
「合著我終於不是累贅了。」陳西瑞從鍋里撈出幾片裹著紅油的羊肉放進各自盤子裡,「羊肉好了。」
陳建橋沒有動筷,較真地強調:「不是這麼個理兒,老爸年紀大了,身邊缺個搭夥過日子的人。」
「逗您玩呢,搞這麼嚴肅幹嘛,我又不是小學生,行走江湖愛拿家庭美滿說事兒。」
這世上有許多不負責任的生理學父親,仿佛孩子的出生與教養全是女人的事情,但她父親顯然不在此列。
陳建橋燒的一手好菜,給她買過小裙子,扎過小辮子,在當年工資普遍兩三千的情況下,他就捨得領她去吃人均四百的自助,他說女兒就是要富養,就是要多見世面,錢沒了可以再掙。
陳建橋夾起一片羊肉,蘸一蘸調料,送入口中囫圇咽下,「你媽很有可能是對我余情未了,我愛上別的中年婦女,她受刺激了。」
陳西瑞笑了笑:「我能看看那阿姨的照片嗎?」
陳建橋亮出手機里的照片,陳西瑞看了一看,女人留齊耳短髮,穿條紋短袖,嘴邊一顆秀氣小痣,長得不美也不醜,應該是個好脾氣的人。
「你何阿姨特別善解人意,跟她在一塊挺舒服的。」
「舒服就好,走一個?」
「來吧。」
父女倆以茶代酒,輕輕碰了個杯。
「啥時候畢業啊?」
「早著呢。」
「等你畢業了,老爸給你在北市買套房子。」
「別是那種沒產權的小公寓吧。」
陳建橋嘖了聲:「你也太小看你老爸了。等著吧,我閨女以後就是新北市人兒了。」
陳西瑞特捧場地說:「謝謝您咧,老陳同志。」
鍋湯冷卻,父女倆又碰了一杯,陳建橋說:「你媽脾氣不好,要是跟你吵架了,你讓著她點,這些年她一個人帶你不容易,我也沒盡到什麼責任。」
陳西瑞點了點頭:「更年期婦女,我理解。」
這頓飯花了兩百多,走之前,陳建橋硬要給她塞錢。
陳西瑞一看那轉帳五千的微信提醒,沒點收款,直接把手機揣進了衣兜,「我不缺錢,你自己留著吧。」
天色已黑,城市燈火輝煌,父女倆在公交站台揮手分別。
陳西瑞遠遠看著陳建橋走入人潮中,佯裝許久的淡定突然就崩盤了,鼻子一酸,莫名聯想到了朱自清的《背影》。
陳建橋終於老了,年輕時候打摩絲塗髮蠟,牽著四五歲的她去西餐廳吃牛排,現在穿一身半舊不新的老式襯衫,漸漸淹沒在長街盡頭。
注視很久,眼睛裡不覺起霧,陳西瑞匆匆抹了下,轉過頭去查看班次信息。
到家之後,陳西瑞又是另外一套說辭,譬如兩邊倒的牆頭草,見風使舵乃是看家本領。
她啃著蘋果,邊啃邊口齒清晰地陳述:「你倆都離婚多少年了,你管他再不再婚呢,你越在乎,他越得意,現在我爸滿世界嚷嚷前妻對他賊心不死。」
林美珍狠狠呸了聲:「他放屁!」
「媽,你記得我奶奶的三妹嗎,就我那剛過完六十大壽的姨奶奶,她平日裡走路都喘氣,感覺活不長吧,老公一死,誒,人身體立馬就好了。現在我姨奶奶可洋氣了,打扮得跟人間富貴花似的,一天要笑上八百回。」
「去,別貧。」
「真的,你要向我姨奶奶看齊,沒了男人,女人能活得更好。」
「道理我都懂,我就是……」
陳西瑞趕緊接上話:「你就是不甘心,憑什麼他梅開二度,我擱這兒孤苦伶仃的啊,但是媽,你不是有我嗎,以後我給你養老。」
林美珍終於氣消,問她和小吳怎麼樣了,她可不想晚年背井離鄉,如果是去北市,那叫人往高處走,可以考慮。
陳西瑞心知瞞不過,如實回答。
林美珍本就不看好這段戀情,一個南方人一個北方人,光是飲食差異,就夠念叨三天三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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