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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糊塗,守歲自然是要守著家中老小。”帝梓元慢悠悠的聲音自石階上傳來。

  “老小、老小……”溫朔念叨兩句,突然張大嘴,三兩步拉住帝梓元的手,眼神晶亮亮,“姐,你說的是帝、帝家主?”

  帝家十年前被滿門抄斬,聽說就連留在京里的帝家小少爺也急病死了,如今還剩著的除了他姐,就只有那個傳說死了十幾年、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帝家老祖宗——帝盛天!

  帝梓元滿不在乎點頭,“是啊。”她嫌棄地甩掉溫朔緊張得刷刷流汗的手,一步不停。

  溫朔哆哆嗦嗦轉過頭,神情恍惚的跟著帝梓元上山,一雙眼神遊天外。

  溫朔著實覺得這個年節過得忒美妙了,然還能見到二十年前創立大靖的開國者,整個雲夏傳誦了十幾年的傳奇人物,他後知後覺的感謝起一腳把他踹到靖安侯府的太子爺來。

  半個時辰後,三人停在涪陵寺後院前,隱約的光亮從裡頭透出,一陣香氣撲鼻而來。帝梓元瞅著抱著門口的樹死活不肯進去的溫朔,挑眉,“臭小子,你又在整什麼么蛾子?還不快給我滾下來!”

  溫朔被帝梓元的獅子吼震得耳朵發麻,委委屈屈鬆開樹,慢慢站直,朝帝梓元打了個手勢,“姐,等會兒,讓我緩口氣。”說完他閉上眼,長吸一口氣,摸著胸口,口中念念有詞。

  帝梓元懶得理他,直接一腳踹在他屁股上。溫朔哎喲一聲,在院門的雪地上翻了幾個跟頭,轉了兩圈直接滾進了院子,他哼哼兩聲,覺得丟人,乾脆埋在雪地里,不起來了。

  “喲,讓我看看,哪家的俊娃娃,行這麼大的禮?”

  這聲音聽著格外舒朗,溫朔耳朵動了動,睜開眼,一雙青紋黑靴出現在他眼前,猜出了來人身份,他心底小鼓直敲,又忍不住想看,眯著眼抬頭望去。

  這模樣也忒年輕了吧!但面目間的威儀大氣卻又甚是契合那個傳說中的帝家主,只是這一頭白髮,不知怎的總讓人有些心酸,

  溫朔盯著面前的帝盛天,眼珠子一轉,收回手腳,斂了孩童的稚氣,擺出一臉肅穆持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清清脆脆的聲音倍兒響:“溫朔見過姑祖母,姑祖母吉祥。”

  帝梓元眉一挑,這小子倒會順杆往上爬,不帶半點含糊。

  “哈哈,你這娃娃倒是個活寶,起來吧,我聽梓元說收了個小兄弟回來,還是大靖年歲最小的狀元郎,咱們帝家一家子都是喜好殺伐的主,頭一次有個文鄒鄒的小娃娃。”帝盛天眼底的溫情一閃而過,從腰上取下一塊暖玉,丟到溫朔手裡,“給你的,算是我這個姑祖母的見面禮。”

  帝梓元微有詫異,她知道溫朔會對姑祖母的脾性,但是沒料到竟會如此看重他。聽老管家說過,這塊暖玉是姑祖母小時候從帝家先輩手中傳承下來的,這些年一直留在身邊,連她父親也不曾給過。

  “多謝姑祖母。”溫朔順溜地從地上爬起來。

  “就猜到你會上我這打秋風,早上我去打了些野食回來,一鍋給燉了,上來吃吧。”

  迴廊上的木桌上,一鍋熱騰騰的火鍋燉得正旺,帝盛天坐得四平八穩,朝帝梓元、溫朔和長青擺了擺手。

  溫朔立馬撇了帝梓元在一旁,狗腿地坐到帝盛天身旁,替她遞上筷子。

  帝梓元暗罵這小子沒良心,大大咧咧行上前,將長青手中的兩罈子酒放在桌上,“哪裡是打什麼秋風,您不知道我的靖安侯府熱鬧華麗得很,還不是看您一個人孤零零在山上,盡孝來了。這是二十年陳釀女兒紅,費了老勁提上來呢!”

  帝盛天眉毛動了動,“喲?這才成了靖安侯幾天,翅膀硬了?”

  帝梓元若是肅眉,那是讓人心顫。帝盛天若是肅眉,那簡直整個院子裡的氣息颼颼凝固下來,根本不是一個層次上的。帝梓元立馬歇了氣,討好地替帝盛天滿滿倒上一杯酒,“姑祖母,哪能呢?只要姑祖母想喝,劫了貢酒我也得給您送上山來啊。”

  溫朔看著帝梓元這模樣,心裡頭暗慡,原來天下間還是有人可以降住這頭天不怕地不怕的猛虎啊!

  熱熱鬧鬧胡吃海喝了一頓,兩壇酒被喝得乾乾淨淨,難得溫煦熱鬧的守完了歲。

  帝盛天飲了酒,來了興致,半靠在軟椅上把溫朔喚到一旁問些諸子百家的功課,開始做些長輩的分內事來。她不知何時折了一根枝條在手裡把玩,仿似溫朔一旦答不上來就有上演全武行的可能。

  帝梓元其實是個不勝酒力的,以前在軍中和一群莽漢拼酒時還能悄悄用內勁將酒力蒸發,如今沒了內勁,飲了半罈子,就有些飄飄然,臉有些上頭,見自己成了受嫌棄的,揮揮衣袖說到處走走便出了院子。

  帝盛天漫不經心朝她遠走的方向望了一眼,抬手喚住欲跟上前的長青,“不用跟了,在這山上不打緊。”

  長青得了命令,樂得清閒,木樁子一樣立在一旁,繼續看溫小公子哆哆嗦嗦目不轉睛盯著家主手中枝條的慫樣。

  山上有些清冷,主持領著寺中小和尚守完歲後就各自回廂房休憩了,帝梓元一個人瞎轉悠了半晌,總算在後院瞅見了一點星沫子光亮。她躡手躡腳行上前,偷偷一望,原是一小沙彌躲在假山後端著一本在看,不知道看得啥,那小沙彌時不時還惆悵地嘆兩聲,滴兩滴眼淚。

  出家人四大皆空,表情這麼豐富的和尚帝梓元還是頭一次瞅見,於是出聲問:“小師傅,你看的啥,給我說說。”

  小沙彌正沉浸在本中,猛不丁被人一嚇,駭得立時便站了起來,待瞅見帝梓元滿臉好奇的臉,把手中的使勁往後藏,“女施主,貧僧沒看什麼。”

  “哦?那我去問問方丈,看寺里藏了什麼佛經,竟能讓你大半夜的躲在園子裡看。”

  帝梓元作勢要走,小沙彌一急,忙跑過來喚道:“女施主稍等,貧僧看的不是佛經,不能讓方丈知道。”

  “那看的是什麼,值得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帝梓元略有醉意,使勁捉弄小和尚。

  “貧僧看的是前幾日上香的女施主落下的民間戲本,貧僧、貧僧覺得寫的感人,才、才會……”小沙彌紅著臉低下了頭。

  “什麼戲本?”帝梓元將手伸到小沙彌面前,勾了勾手指,討要戲本。

  小沙彌滿臉不情願,但扛不住帝梓元威脅的眼神,可憐地將戲本遞了過去,“這是民間說人寫的先帝和帝家主征戰天下的故事,貧僧瞧著很是感動,剛才貧僧正看到先帝逝世,帝家主遠走隱世……”

  小沙彌一臉感慨,十五六歲的年紀,青蔥一般的眼底滿是讀了一段不甚圓滿的故事後的遺憾。

  帝梓元拿過戲本,隨手翻了翻,搖了搖頭。大靖的民風倒是開化,戲台上竟連先帝和姑祖母也沒放過。

  “你這個小和尚,哪裡來的這麼多花花腸子,還不快回去。”帝梓元揮揮手,沒把戲本還人,轉身就準備走,卻聽到小沙彌不輕不重的嘟囔。

  “哎,帝家的姑娘都是可憐見的,可憐啊!”

  帝梓元頭一次聽到有人如此哀怨百轉的評論帝家的女子,頗不服氣,遂靠在假山上,喚住小沙彌,“小和尚,帝家的女子哪裡可憐了,帝盛天是大靖的開國者,如今的帝梓元也是一品公侯,世上還有哪個女子能比她們活得更肆意?”

  小沙彌轉身停下,眼底清澈透明,“師父老說萬事皆空,可得自在。小和尚我不懂,人若是有心,怎麼能空?那戲本里說帝家主和先帝相交十幾年,情同莫逆,生死與共。可是帝家主若還活著,守著和先帝打下的江山,卻沒有一起看天下的人,真的能喜樂?”

  小沙彌撓撓腦袋,“再說那新入京的靖安侯,我聽寺里進香的小姐說當今的太子殿下等了她十年,但那位帝小姐一心傳承家門,棄了這樁婚事。我瞧著啊,說不準以後帝小姐和太子殿下也和當年的先帝與帝家主一般,落得個同樣的結局啊!”

  小和尚嘆完,不舍地看了帝梓元手中的戲本一眼,掌著燭火遠走了。

  帝梓元暗笑自己竟然在冰天雪地里聽個不問世事的小沙彌傷春悲秋自己以後的命途,覺得自己著實無聊,敲了敲有些昏沉的腦袋,繼續向前走。

  行了幾步,她望見不遠處的梅林里立著的青年,怔住。

  朱紅的大裘裹著消瘦的身軀,冠發束得乾淨利落,滿身清冷,卻又似帶著淡淡的溫潤。

  “我瞧著啊,說不準以後帝小姐和太子殿下也和當年的先帝與帝家主一般,落得個同樣的結局啊!”

  不知為何,腦海里突然響起剛才那小沙彌的話,借著醉意,帝梓元心底陡然生出萬丈豪氣,三兩步走上前,一把拉過青年,“你不好好在宮裡守歲,怎麼來……”

  聲音戛然而止,被她拉轉身的青年眉眼陌生,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容貌,一雙眼深邃默然。

  帝梓元訕訕鬆開手,“對不住啊,認錯人了。”說完轉身欲走。

  “剛才小姐聽見了那小和尚說的話,是不是也覺得當年帝家主和先帝太過遺憾了?”略帶沙啞的聲音在林中響起,喚住了帝梓元。

  難得見個活人,倒是可以說說話打發打發時間。帝梓元迴轉身,搖頭,“這輩子誰都註定會遇上遺憾的事兒,他們是緣分太淺,可也幸得相交了十幾載,說不上遺憾了。”

  那青年皺了皺眉,望著帝梓元,“難道小姐一向都是如此鐵石心腸?那韓燁和帝梓元呢?小沙彌說他們的下場也必不會好,小姐何不猜猜他們日後會如何?”

  帝梓元眉眼暈紅,靠在一旁的梅樹上,“這誰說得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能成什麼模樣就什麼模樣唄,與我何干。”

  話還未完,那青年已經走到她不遠處,一雙眼沉沉凝視著她,忽而低低道:“小姐信命嗎?”

  嘶啞的聲音陌生又熟悉,帝梓元蹙眉,“不信,公子信命?”

  青年近到她面前,一息之間便按住她腕間命門。

  帝梓元神色一變,失了內勁,竟大意到這個地步,她冷冷看著面前的青年,滿眼戾氣。

  那青年恍若未見,只是淡淡瞅著她,墨黑的眸子格外綺眷,他突然勾了勾嘴角,又靠近她幾分,望進她眼眸深處,然後道:“其實,我也不信。”

  話音落定,青年毫無預兆俯□,嘴唇輕輕在她唇邊印下,呼吸交錯,曖昧難分。

  帝梓元猛地睜眼,略帶霧氣的眼突然凌厲無比,滿是殺氣,強運內勁朝手腕處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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