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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兒無奈,隨柳公走了,她尚存一些理智,擔憂來了白府後面會惹麻煩。進門後扯著柳公衣袖問他她來是否不妥?又回到幾年前,很聽柳公話的小姑娘。

  「天子腳下,早晚要碰面,今日的情形倒是最挑不出毛病來。」柳公安慰她。

  「可是柳公,您…你怎麼…鬍子頭髮全白了…您的腰也彎了…您…」花兒終於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哭著哭著便倒頭睡去。

  柳公看她這般哭笑不得。那日懈鷹回來好生感慨,說那花兒再也不是從前的花兒了,看人一眼令人毛骨悚然,跟二爺如出一轍。可今日柳公看她,卻還是那樣天真的小姑娘。

  柳公出去了,但門未關,片刻後有人閃身進來,順手帶上了門。白棲嶺走到床前,看到她蜷縮在被子裡,呼呼大睡。索性在她身邊和衣躺下看著她。

  花兒卻嘟囔道:「滾開!」

  第78章 春閨夢裡人(七)

  被凶這一句, 白棲嶺非但不生氣,反倒覺得有趣。拍拍花兒紅著的臉笑她:「脾氣真是見長。」

  「但屬實也是正常,沒有脾氣不能行軍打仗, 儒將大多是軟柿子。」白棲嶺為花兒的暴脾氣找補:「可你也得對我好點,畢竟我是你的白二爺。」

  「白老二。」花兒半睡半醒之間聽到有人跟她講話,還自稱白二爺, 心中不服, 什麼白二爺,白老二罷了。

  這下白棲嶺被氣笑了,用力捏她臉一把,下床走了。

  戒惡和錢空原以為白棲嶺端架子, 至少要熬他們幾盞茶的功夫, 哪成想茶剛過半盞他就來了。雖說仍舊面冷寡言, 卻還是認真聽錢空說了事。錢空的事倒不難,白棲嶺開口就能辦,他只是突然對錢空感興趣起來, 是以拿捏他一下, 故作為難:「盡力, 是否能成看天意。」

  錢空見狀忙點頭道謝,手摸著衣袖掏出一塊玉來呈給白棲嶺:「這是祖上傳下的, 請二爺笑納。」

  白棲嶺頭都沒抬, 亦沒伸手接, 端起茶杯來吹茶, 錢空看看白棲嶺再看看戒惡,訕訕將東西放下, 見白棲嶺眉頭一揚, 又訕訕將東西收回。

  「錢掌柜在客棧許是能聽到不少消息, 不然也不會從餘杭搞了那麼多酒。」

  錢空是聰明人,聽到白棲嶺這樣說,當即瞭然,忙道:「外邦人講話不背人,他們對當朝的議論亦夾雜著一些判斷,我就聽一聽、想一想,謀條生路罷了。」

  「錢掌柜是江湖人。」白棲嶺又道。

  「早年吃不飽飯的確跑過江湖。」

  「江湖人認識許多奇人。」

  「我也認識。」

  錢空悟到了白棲嶺其人,金銀珠寶瞧不上,顯然是瞧上了他客棧南來北往的外邦人,和那些外邦人帶來的消息,於是主動道:「下回有好玩的或有用的,我親自說給白二爺聽。」

  白棲嶺這才點頭鬆口:「那批酒,明日去衙門取就好。」

  錢空鬆了口氣,忙連聲道謝。白棲嶺不討厭錢空,他身上的江湖氣不多見,為人自然也有他的長處,不然那些外邦人也不會在他那落腳。

  「韃靼商客多嗎?」他又問。

  「多的。韃靼夏季販酒,冬季販皮毛和山珍,一年走三趟。聽聞白二爺在韃靼也有生意,若有錢空能幫上忙的,白二爺儘管開口。」

  「我在韃靼的生意都是要命的。」白棲嶺嚇他:「也能幫?」

  「能幫,能幫。」

  戒惡在一邊笑了,他懂了,被扣的酒只是藉口,這錢空是要上白棲嶺的船。至於他想做什麼,顯然又不是為了銀子。老人家摸著自己的戒疤探究地看著白棲嶺,世人都道「人心易變」,這白二爺如今到底什麼心,倒值得研磨一番。

  白棲嶺則問起他要進宮的事,戒惡如實答了,自然沒有省略花兒三人隨他一起進宮的事。

  白棲嶺心下大急,卻仍面色如常。花兒如今真是膽大包天,那皇宮裡頭是什麼樣她都不清楚,就敢隨老和尚去!谷家軍的人當真都是野人!

  「適才老管家留我二人在白府用飯…」戒惡拍著自己肚子道:「作數不作數?作數的話,貧僧倒想吃些熱的。」

  「自然作數。」拄著拐杖的柳公在一邊說道:「方丈甚至還可點幾個菜。」

  戒惡大笑出聲,對柳公道:「老管家是常見人,既然有緣,貧僧為老管家把個脈罷!」

  「方丈還懂行醫?」

  「略懂皮毛。」

  「那有勞方丈。」柳公說完先一步向屏風後走,接著緩緩拉開褲管。

  柳公的腿上橫著一條很深的恐怖的疤,又逢三年前在韃靼遭遇大凍,這腿便不好用了。戒惡仔細看一番,心下瞭然,問柳公:「逢大寒痛上加痛吧?」

  「時日久了,也就習慣了。」

  「貧僧說的是另一條好腿。」

  「老朽說的也是另一條好腿。」

  言罷二人竟齊齊笑了。戒惡又為柳公把脈,最終道:「那條死掉的腿,貧僧也無法子。但好著的那條腿,貧僧寫個方子,管家可以去抓藥服用。若信得過貧僧,每日來尋我,讓我按一按,或可痊癒。」

  「那便多謝了。」柳公放下褲管,慢慢起身。他時常覺得自己真是上了年紀,谷翦之死好像抽走了他身上的骨頭,心氣兒一點點沒了,只是等死罷了!若非白棲嶺孤身一人屬實太難,他如今怕是已經西去了。

  可這些事他不便與任何人說,唯有一些時候,月上柳梢萬籟寂靜,與白棲嶺小酌一番之時,會偶爾說上一句。他常說自己這一生孑然一身,生時赤條條、死時無牽掛,不知是否算白活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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