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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還是那般義無反顧,她說是為了邊疆的將士和百姓, 她知道, 她也是為了她。
她卻負了她。
無力感深深地將她包圍、糾葛,變成了一個無形的繩索, 將她緊緊地拴捆住,讓她不得掙扎,不得反抗。
韶音卻笑了。
她看著皇后微紅的眼眶,看著她冷漠雙瞳下無法遮掩的愧疚和疼惜,她便覺得夠了。
所以她並不是怕這後宮無法預測的風雲,她也不怕無法捕捉的未來。
她只是怕孤獨,怕自己一個人形單影隻、無依無靠。
現在皇后願意護著她,願意為了她籌謀,縱然結果不盡人意,她卻已經感受到了皇后的心意。
前路不知生死,如今也沒有任何線索,讓她得知誰的兒子更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皇帝。
只看當下,她有皇后如此的對待,便已經足夠。
她嘴角揚起淺淡的笑意,不懼未來。
她看著分明那麼柔弱,好似一折盡斷的嫩枝,但她的笑意卻是那般的明媚,衝散了門窗外侵入房內的寒意。
韶音就連聲音也帶上淡淡的笑:「奴才知道娘娘已經盡力,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在貴妃娘娘的宮中,難道還比不過在皇上身邊?」
梁芙君也如是說過。
若是只說梁芙君宮裡和御書房,定然是梁芙君宮裡更好些。
管芷賢卻不滿意。
她只希望韶音留在自己宮中。
只希望她能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多露出些許笑容。
她越是笑得燦爛,管芷賢越是不願意放手。
韶音卻後退一步,向管芷賢行禮:「奴才感恩娘娘這些日子,對奴才的照顧。」
管芷賢嘴唇微張。
可原本就不是自己一人對她照顧。
她們初見的那天夜裡,韶音便讓扶著她起來,瞞著皇上,讓她免了跪罰。
「韶音。」管芷賢聲音仿若風雪飄渺,不再似從前那般平靜。
她說:「你不會在貴妃宮裡待太長時間,本宮會把你接回來。」
韶音眼底一軟,鼻頭已經帶上半分酸澀。
她也不想離開。
她低頭,哽咽聲也帶著笑意:「嗯。」
離開時,韶音不敢再看皇后。
她未曾想過,這次離別,竟會讓她如此傷感。
她踏入風雪中,雪花落在她身上,平添了半分悵然。
韶音到貴妃宮裡第一日,只與貴妃見了一面,便被貴妃允了假。
她需要加入貴妃宮裡的太監輪值排班中,今日,貴妃允她回去休整,明日就要正式當值了。
見韶音離開是背影落寞,梁芙君有種難以言喻的暢快。
從今日起,這人就將在自己的掌控中,她可以任意使喚探索,看她究竟是如何獲得皇帝和皇后的寵愛,且還讓皇后喜歡得如此深切,不願她離去。
這宮裡,已經許久沒再出現過如此惑人的奴才,如今,也該是輪到她宮裡好玩了。
當日夜裡,月上枝頭。
坤寧宮卻燭火長明。
如意在皇后身邊勸說:「娘娘,無論如何,您也該休息了,現在已經很晚了。」
燭光下,管芷賢低著頭,面容掩在陰影中。
她羊脂玉一般瑩潤的指尖,拿著一枚玉環,那是她的父親送她的。
管芷賢的身影,在燭光下,落寞且孤寂。
她腦海中,回想起父親說過的那些話。
「芷賢,你怎麼能在院落中如此奔跑,你是女子,要時刻注意你的儀容。」
「芷賢,這些閒雜的書莫要看了,多練些琴棋書畫。」
「芷賢,為父想把你送入宮中選秀,你可願為了家中兄妹前程,去宮裡做皇上的妃嬪?」
「芷賢,做了皇后,你更應當克己,要記住皇后是後宮之主,你怎能獨占著皇上,你應當讓皇上在後宮雨露均沾。」
「芷賢,後宮不得干政,你莫要與為父說這些朝堂之事,至於你說的商稅,我們會去商議,你就不用再管。」
「芷賢,你身為一國皇后,也應當勸諫皇上,不可讓他太過荒唐。」
管芷賢閉上眼,將手中玉環狠狠握進掌心。
她需要克制,需要大度,需要萬事為了國為了家考慮。
她不僅不能獨占著皇帝,還應當常常為他挑選美人,充盈後宮,助皇上開枝散葉。
她不能透露自己的喜好,不能隨心處罰那些糟心的奴才,不能與她的孩子接觸太多,以免婦人短視影響了孩子。
她聽了父親的話,如今卻陷入這般被動的局面。
父親得知是她宮裡的韶音求了皇帝,允了商稅變法,卻不曾讚揚,反而讓她不要與閹黨勾結,以免被反噬。
但她心底滿是翻湧的叛逆。
管芷賢起身,在如意的擔憂中來到院中。
飛雪飄落在身上,如意立刻拿來油紙傘,替她擋住落雪。
油紙傘擋住了雪,卻擋不住凜冽寒風。
她身上暖意被寒風帶走,風雪吹動她的衣袍,一陣呼呼作響。
周身滿是擔憂的太監和宮女,大家甚至想跪下求她,卻又不敢驚擾了她。
管芷賢看向貴妃宮廷的方向,心底對韶音的占有,在這一刻達到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