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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三名大夫都是燕地的平民,並不知道大吳皇帝的後宮現狀。在他們的想像里,皇帝當然是坐擁成百上千的美女佳麗,又正當年盛血氣方剛,還不得夜夜笙歌溫香暖玉不絕於懷?

  老大夫忠心誠懇一本正經地向皇帝宣導房中養生術的道理時,穎坤也在一旁。她先是彎腰低頭,後來忍不住了,悄悄把臉朝向外側。兆言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從她一抖一抖的肩膀可以看出她正在笑,而且越笑越厲害。

  不消說,又送了她一個取笑嘲弄自己的理由。想到這段時間在她那裡吃癟碰壁一鼻子灰,英明神武威震四方的皇帝陛下胸中那口氣更加鬱結難平。

  怕顛簸震動加劇皇帝的病情,回去的車馬走得很慢。從景州到燕州四百里,足足走了十天才到。皇帝下榻在行宮最北面溫泉邊的暖閣,正是之前穎坤養病之所,宮室內的器物擺設還保留著她居住時的模樣。

  齊進這次留在行宮沒有隨軍,送走皇帝時生龍活虎意氣飛揚,回來就成了病怏怏大氣都喘不上的傷員,一見著皇帝就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痛哭,自責沒有堅持要求跟在陛□邊,關鍵時或可以身相護,病中也能好好伺候照料。他一邊哭一邊狗腿地上去托著皇帝的手把他扶下車來,回頭對車旁的穎坤道:「楊校尉,能否幫小人扶陛下一把,咱們一人一邊攙著他。」

  穎坤騎馬跟在御駕之側,下馬過來,沒有去另一個側攙扶,而是彎腰恭謹地問:「陛下,要不要臣背您進去?」

  齊進以為自己聽岔了,看她神情恭敬嚴正,不像說笑的樣子,楊校尉一向給他的印象也是端正嚴肅的。他抬頭去看皇帝,陛下一臉吃了蒼蠅吐不出來的表情,忿忿把他的手甩開:「不用了,朕還沒有病入膏肓走不了路!」拂袖大步走到前頭。

  齊進落在後面,他詫異地轉頭看向穎坤。穎坤嘴角帶著促狹的笑意,發現他在看她,笑意一收,頓時變了一副面孔正色道:「齊大官,莫讓陛下一人獨行,快快跟上罷。」

  齊進心想: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怎麼會因為九年後重見楊校尉,見她沉穩端方,就忘了她當年的德性呢?

  不過,陛下這回出征,似乎大有斬獲啊。

  因為這偶然的發現,安頓隨行將領時他就長了個心眼。皇帝想讓穎坤住在行宮內,最好是就在他隔壁;穎坤覺得其他臣僚都住在配院,先前她和七郎居住的院子裡行李衣物猶在,也應當住到那邊去。兩人爭論不下,齊進就出了個折中的主意,讓她住在原先的東配院,如今已經圈入行宮範圍,與暖閣之間有水上迴廊相連,來往也都便利。

  他的理由也充分得很:「校尉與眾將軍雖都是軍中武將,但男女有別,楊將軍又不在,雜處而居豈非不便?不如分院入住,男子在西院,女子在東院,各自便宜。」

  這麼說也沒錯,合情合理,只不過女將只有她一個,東配院就成了她一人的住處。

  行宮條件優渥,加上溫泉療養,兆言比在景州大有好轉,各方軍情奏報也陸續送到燕州行宮來由他批閱定奪。

  自從御駕在景州被女直偷襲遇險,吳軍也開始對東北方的女直心生警惕,除增派禁衛保護皇帝安全,景州平州等地也增加駐軍,防範女直再次入侵騷擾。此舉必然會分散前線的兵力,拉長戰線,天氣又遲遲不回暖,連降春雪,形勢其實是對吳軍不利的。

  但是鮮卑人也遭遇了麻煩。宇文斆那些成年握有兵權的兒子始終是上京動盪不安的隱患,拓跋辛挾持幼帝不能服眾,叛亂頻生。拓跋竑兵敗身死,精銳折損,拓跋辛也明白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把燕薊打回來了,又悄悄把精兵抽調回去平叛。鮮卑軍雖然只少了一萬多人,戰鬥力卻是大減,兩軍在長城邊拉鋸對峙。

  穎坤在燕州之戰受的重傷,以為已經徹底養好,但是再經景州一役,天寒地凍,她那條骨裂過的左腿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爹爹在世時也常聽他抱怨年輕時筋骨受的傷,年紀大了全都回來討債,一到陰雨天就要受罪。她心想莫非自己才二十幾歲就要落下個老寒腿?想想都發怵。於是聽從大夫建議,每日在溫泉中浸浴,祛風除濕,確實有所改善。

  東院比西配院好的一點就是,東院鄰近溫湯源頭,也有溫泉湯池,前朝時只有地位尊崇、倍受寵信的大臣才有資格受賞居住於內。如今雖然和行宮打通連成一片,但池與池之間有圍欄花格隔斷,這片幾個池子就成了她的獨享。

  其實行宮裡二十來座各式溫湯,也只有皇帝一個人在泡罷了。

  宮中人丁稀少,原先的數百名宮人都被遣散,只留下一成灑掃庭院,每人必須單獨打理幾座宮室,勞務繁重。皇帝自有從洛陽帶來的齊進等人伺候,不會讓魏國舊屬近身。整個東配院一共只有四名婢女,穎坤在外行軍自理慣了,也很少讓她們服侍。

  所以當她在氤氳的熱氣中隱約瞧見一個翻領窄袖胡服男子的背影時,立刻心生警覺。她剛坐在池邊沐足,身上輕羅絲衣還沒有脫,抓起一件半臂披在肩上就追了上去。

  夜間行宮內更顯空曠幽靜,為了儉省節約,池上迴廊每隔數丈才有一盞宮燈照明,晦暗不清。入夜後氣溫驟寒,宮內水氣豐沛,起了一層薄霧,和著溫泉逸出的白汽,繚繞瀰漫,襯得離宮有如仙界幻境。

  穎坤涉水而行,走到行宮內多座湯池川流交織的地方,水汽更盛,如雲似霧,幾步之外就看不清了。那個胡服男子不見了人影,周圍寂靜幽暗,只聽見池底泉眼咕嘟有聲,和她一個人走在水中帶起的聲響。她也不確信是否真有其人,但仍不放心,準備回去召集侍衛搜查。轉身剛要走,忽然有人從背後伸過手來,蒙住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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