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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穎坤沉默片刻才答:「沒有。」

  七郎笑了笑:「靖平從小和我們一起長大,熟稔堪信,如今又在戰場上嶄露頭角,將來青雲直上也大有可能。更難得的是對你一片真心經年不改,撇去出身不談,未必不是良配。」

  穎坤反詰道:「那魯將軍的女兒還秀外慧中賢良淑德未必不是良配呢,怎不見你娶她們?」

  魯將軍是雄州同伍,家中有好幾個女兒,從十年前就看中七郎想要他做女婿,大女兒嫁了就繼續給二女兒說媒,二女兒嫁了接著說三女兒,現在已經說到最小的女兒了,還不死心,七郎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七郎見她把靖平和魯將軍之女作比,看來確實從未對靖平有過半點男女情思,不由暗暗替靖平嘆息,又問:「那陛下呢?」

  這回穎坤又過了很久才開口:「不可能的事,就別去想了。」

  七郎心想:她對這兩個人的態度,到底還是有些差異的。如果換作他是陛下,一定會覺得高興。不過這點差異還是不要向陛下提了,他鐵定領會不了,還會更生氣。

  想到這裡七郎又覺得,陛下還真是不值得同情。

  第二天穎坤就從府庫里點檢了夠聖恩寺傷員使用的藥品,命士兵裝車送過去。她還故意支開旁人去府庫深處找阿回,發現她留下的胡餅水囊被人拿走,阿回人也不見了。向守衛打聽,並沒有宇文徊被俘的消息,大約是找著機會逃掉了吧。

  聖恩寺所需藥品數量較少,穎坤並未親自押運。消息傳開後,果然有新增的傷員到聖恩寺求治,陸續又補發了幾車。

  近日天色陰寒恐將下雪,穎坤忙著轉運分發冬季被服。過了兩天,聽說聖恩寺的難民越來越多,除了受傷求醫,還有不少去領施捨湯粥、求借宿收留的。她放心不下,待手頭鬆快些後,就微服去寺里察探。

  出門時守衛招呼她:「楊校尉,這是要去哪兒呢?頭一回見您這麼打扮。」

  穎坤為了不引人注意,穿的是女裝便服,她在軍中很少這樣穿。她笑著回道:「隨便出去轉轉。」

  守衛道:「那您可得小心一點,城裡現在還有不少流竄的鮮卑人沒抓到呢。」

  穎坤獨自策馬到聖恩寺,時值中午,寺門前搭起粥棚,僧人向流離難民施捨粥飯,門口排起了長隊。寺內僧人居住的地方則被闢作傷民醫治之所,鋪上地下坐臥著上百名被戰火連累受傷的百姓,有些輕傷的只能院中臨時搭起的棚子裡休息。

  穎坤混在人群中轉了一圈,聖恩寺的僧人做事很有條理,在當地也頗具聲望,內外秩序井然。傷員所用的傷藥湯藥繃帶等也確實是軍中撥出的物資,並無騷亂異樣,她也就放下了心。燕州城破後守城的魏軍盡數投降,並未經歷嚴酷的巷戰,所以城中平民受傷的不多,算是不幸中之萬幸。

  鮮卑人信奉薩滿和佛教,宣帝、景帝尤為推崇佛法,大興土木建造佛寺石窟,聖恩寺就是景帝敕造親題。穎坤想起咸福在南京時,也曾到聖恩寺參拜過,出門時就猶豫了一下,回身忘了一眼寺中巍峨壯麗鱗次櫛比的寶殿,決定到裡頭去走一走。

  寺中請香求願者絡繹不絕,剛剛經歷過戰亂的燕州民眾,身心都企望佛祖的平息庇佑。她也跟著請了一支香,到了佛前,發現自己心中並沒有什麼祈求,就許了個囫圇願望,願天下太平百姓安寧。

  佛祖能讓天下太平嗎?當然不能。

  爹爹在世時,因為主戰征伐,有洛陽寺廟的高僧來勸誡他,讓他放下屠刀勿造殺孽。爹爹也未與高僧爭辯,只是笑著說:聖僧令人們的心靈安寧免墮地獄,而我令他們的家國安寧免受入侵,其實都是一樣的。

  她當然也是不信佛的。戰場拼殺屍橫遍野,雙手不知沾了多少敵人的鮮血。敵人當然也是人,在家也會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說不定還是佛祖的虔誠信徒,心裡存了慈悲,還怎麼下得去手?佛主出世,為官為將者求的是當世功業,超脫物外何來鬥志?

  這些事,似乎也曾和咸福爭論過。

  她沒有再想下去,把香併入香爐內,步出殿外。

  繞過大殿再往後去時,忽然有個小沙彌來叫住她,低頭合十問:「女施主可是姓楊?」

  穎坤看那小沙彌眼生得很:「小師父找我有事?」

  小沙彌低聲道:「女施主請隨我來,偏院有人等候。」

  穎坤覺得疑惑,聖恩寺中怎會有人找她。但是佛門聖地,燕州也已經被吳軍占領,她並不懼怕,跟著小沙彌往偏院去。

  小沙彌帶她到一處僻靜院落中,道:「女施主請在此稍等片刻。」轉身離去。

  院子雖然偏僻,但雅致靜謐,屋舍精巧,看得出不是一般的僧人住所。院中有一方水池,奇石為沿,形態樸質別有意趣。她走過去一看,池子裡卻沒有水,中央有一泉眼,已經不出水了。

  走近可見池邊石頭上磨平刻字,名曰「涸泉」。乾涸之泉,還特意圍池立碑,倒是有幾分佛家的禪意。穎坤覺得石上題字風骨遒勁,不似常人手筆,湊近去看落款,原來是魏景帝御筆。

  題字的石頭狀如石碑,屹立池畔。她繞到石頭背後,果然另一面也有題字。她看到背後左右並列的四個字和後面的署名,臉色就慢慢沉下去了。

  他的字跡她並不熟悉,日常他讀書的地方她幾乎沒有去過,但是石碑上的那四個字,「相忘、相濡」,卻是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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