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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末覺得他自相矛盾,也懶得去揣摩他到底怎麼想。人說宮中的女子最需要會的就是察言觀色見微知著揣測上意,這件事對她來說實在太難了。她往床邊走了幾步,發現他又跟上來,才想起被他幾下一攪一岔,把最重要的事都忘了,回身怒瞪他:「不許過來!」

  宇文徠站住舉起手:「末兒,是我不對,理該受罰。但是現在這個時辰,我出去肯定又要驚動別人,明天就傳到母后那裡去了……」他回頭一指屏風外側的貴妃榻,「再過兩個時辰天就亮了,我在外頭將就歇一宿,行不行?」不等她回答,又去取下牆上的寶劍放在床沿,「這劍你拿著,我如果再有不軌之舉,你只管一劍刺下去。」

  楊末正想趕他出去,每一句話都是未及出口就被他堵住,最後想反駁時他已經抱著錦被繞過屏風去了。她一口氣堵在喉嚨里發不出來,恨恨地對著床尾踢了一腳。

  說得倒好聽,就算他強迫她行夫妻之禮,她能真的不管不顧一劍刺下去嗎?她最討厭他這個樣子,伏低忍讓以退為進,然後得寸進尺蠶食鯨吞。之前不就是著了他的道兒,天真地以為一男一女同床共枕還能相安無事,差點就被他糊弄得逞。

  隔著屏風看到他在榻上蜷縮著躺下,她忿忿道:「就一晚上,明天不許再來了!」抓起那把寶劍放在枕邊,一手扣住,才放心地躺下去入睡。

  貴妃榻長不及六尺,宇文徠肩寬身長,在那上面當然睡得不好,四更未過就起來了,一聲不響獨自離去。第二天他果然沒有再厚顏無恥地湊到柔儀殿來。

  楊末終於得了兩日清閒,睡了個安生覺。

  皇后那日看到顧郎的《浣溪沙》,驚才絕艷讚不絕口,向她求更多顧郎詞作。顧郎是前年剛入京的貢士,進士落第仕途失意,流連於京城勾欄瓦肆,詞作倒是風靡洛陽,還未傳到上京。其詞婉約綺麗,常歌詠閨中女子心事際遇,皇后當然稱心喜歡。

  楊末自己不記得太多顧詞,身邊女官卻博聞強記,默得數十首裝訂成冊贈予皇后。聽說皇后看得手不釋卷廢寢忘食,對身邊的人感嘆說:「恨不能親至洛陽一會顧郎!」

  顧郎詞作標新立異,常自創曲調,其中有一闕《雪梅香》皇后就從未聽過,不知如何吟唱,讀完後意猶未盡,又派女官來詢問太子妃。楊末不擅音律,對這些東西興致缺缺,見皇后如此痴迷詞曲,索性借花獻佛把陪嫁帶過來的一班伶人樂伎共十餘人全都送給了皇后。其中有一名樂師擅長彈箏,而皇后也彈得一手好箏,棋逢對手,樂師正好又姓顧,皇后便時常召伶人們到甘露殿演奏,興致高昂時還會親自操箏與顧樂師相和對彈。

  楊末與皇后往來頻繁,但其實見面的次數並不多,常遣宮人傳訊或寄以書信。她很感激皇后的體貼,親近又不會太過熱絡。倘若真的當面和皇后討論詩賦詞曲,她還真不知說什麼好。到底吳魏相隔,哪能像一般人家那麼和樂融洽。

  傳說皇后年輕時姿容冠絕後宮,聰慧迎意有專房之寵,宇文斆的前三個兒女都是皇后所生。如今年華老去,皇帝也不再是那個志存高遠心懷天下的少年君王,皇后常勸誡他少遊獵遠聲色,因而被皇帝疏遠。但是她內有長子是東宮儲君,外有胞弟是震邊名將,宮裡那些鶯燕美人只不過是曇花一現過目雲煙罷了。

  楊末黃昏時從玉液池邊經過,又看到對岸舞榭歌台絲竹盈耳,璀璨流光倒映在粼粼水波之上。回到東宮,四處殿宇卻是黑漆漆的,沒有主人入住連個燈都不點,蕭瑟冷清,落差讓她一時難以適應。

  歷來君王后宮粉黛三千,太子身為儲君,按制也能有幾十名內官。自從吳帝下旨賜婚,嫁的人還是宇文徠,她只有滿心的忿怨,根本沒想過要博取他的寵愛,又哪會去想將來要和多少女子爭寵。只是萬萬沒想到會是如此光景,他竟然一個不留全都放出去了。

  成婚前女官教導她的那些房中之秘,還有前夜他自持不住的失態,對著面前這些黑黢黢的無人空殿,她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一直這麼下去,他究竟能忍到什麼時候?

  明明是很嚴峻的問題,她心裡卻嚴正不起來,無端覺得荒唐滑稽。書上可是說對身體不好的,說不定還會引起疾病……

  回到柔儀殿,臉上的笑容就掛不住了:「你怎麼又來了?」

  宇文徠起身迎接她:「末兒,你碰上什麼好事了,笑得這麼開懷。」

  說到這個她耳根一熱,更加把臉繃成一塊鐵板:「不是說了不許再來嗎?」

  這話問得她自己都心虛,尤其是剛剛見識了一圈東宮的黑燈瞎火之後。

  宇文徠道:「今日初一,每逢朔望父親和母親都要在清寧殿同眠,此乃夫婦之道,我們也應當如此。你……又要勉強你擔待忍耐了。」

  清寧殿是後宮正殿,皇帝居所,除了皇后其他妃嬪再受寵也不能在清寧殿留宿過夜。楊末家裡男子都無姬妾,但是她也聽說過這種規矩,朔望之夜男主人都要和正妻同宿。如果夫婦倆每個月這兩天都不住在一起,那就是怨隙實在太深距休離不遠了。

  楊末無話可說,他總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讓她無從反駁。但是一想到又要和他同居一室就渾身不自在,前兩天發生的事又浮上心頭,剛剛在路上想的那個嚴峻的問題……似乎也變得愈發嚴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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