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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兆言啪地一下把那碟松子糕拍到地上:「楊末!你什麼時候才能不把我當小孩子看!」

  楊末及時伸手把松子糕撈起來,小心地把弄髒的半邊掰掉,剩下半塊塞進自己嘴裡:「不想吃就不吃,幹嘛發脾氣浪費點心?我大嫂親手做的,容易嗎!」

  兆言被她氣得滿臉通紅,一拳砸在蒲團上。

  楊末嚼著松子糕說:「你看你,隨便說兩句話就動氣,這不就是小孩子的脾氣?真正成熟的男人才不會像你這樣。」

  「真正成熟的男人?」兆言抬起頭,氣得冷笑出來,「誰是你眼中真正成熟的男人?宇文徠嗎?」

  楊末立刻變了臉色:「別在我面前提他!」

  「為什麼不能提?不只是因為他跟你有殺父之仇吧?楊將軍、七郎跟他也有仇,但都對他的名字事跡直言不諱,為何唯獨你提都不能提?」兆言紅了雙眼,「楊末,你是不是還喜歡他?」

  楊末勃然大怒,揚手就把手裡的碟子向他扔過去:「跟你說了別再提他!」

  青瓷碟不算輕,飛過去正好砸在兆言腦門上,把他砸得偏向一邊,瓷碟落地應聲而碎。兆言捂住前額,一絲鮮血從他指縫裡滲出來。

  楊末見自己闖了禍,心氣略平轉過神來,伸手去掰他捂在額上的手:「你……你怎麼不躲開?讓我看看。」

  兆言還在鬧脾氣,犟著扭過頭不讓她看,被她硬是扳過去把手扯開,露出額頭上的傷口。楊末拿起絲帕替他擦去血跡,還好只是破了一點皮,周圍被碟子撞青了一小塊,並不嚴重。她用絲帕按住傷口止血,心生愧意,小聲道:「對不起,我也不是故意……」

  兆言垂下眼瞼:「怪我不該提他。每次一涉及他,你就會方寸大亂。」

  楊末忍住心頭翻湧的怒意道:「換了你面對害死你血肉至親的仇人,你能心平氣和地對待嗎?」

  「楊將軍和七郎……」

  「他們不一樣,」楊末搶斷道,「他們不認識宇文徠,爹爹的死和他們沒有關係,而我……」她的眼中又泛起淚光,「爹爹等於是被我害死的……」

  「楊末……」兆言呆呆地看著一串串淚珠兒從她面頰滑落,她從未在他面前露出如此悲傷脆弱的模樣。他不由伸出手去接住那些滾下的淚珠,手心貼著她被淚水打濕的面龐,一直貼上去,捧住了她的臉。

  楊末哭得更厲害,捂住心口彎下腰去。兆言順勢環住她的肩,將她輕輕拉向自己,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偎進他的懷裡。

  真正成熟的男人,是這樣安慰他的女人嗎?

  「別哭了……」他乾巴巴地勸慰道,既不捨得她傷心難過,又期盼這一刻能持續得再久一些,「父母總是為兒女著想,大將軍在天有靈,不會責怪你的。」

  楊末抽噎道:「你不會懂的。」

  「我懂,我知道你怎麼想的,你覺得如果不是你,父親和哥哥們也許就不會有事,他們的遭遇是你促成的,你因此而自責、懊惱、後悔……」兆言摟著她緩緩道,他的語氣像個十足的大人,「這種心情,我也有過。」

  楊末漸漸止住哭泣,抬起頭來看他。

  兆言的手還放在她肩上,他張開又握起,握起又張開,反覆幾次,最終還是握成拳把手收了回來。

  「我娘親——我是說我的生母——在我七歲時病故,御醫記錄的死因是感染風寒久治不愈,拖成了肺疾,最後咳血而亡,前後不過大半年時間。在這半年裡,先後有兩名皇子一名公主夭折,三名嬪妃滑胎小產。到娘親去世時,父皇只剩我和兆年兩個兒子,所以她請求父皇將我交給淑妃撫養,父皇就答應了。很多人都說,我娘死得真是時候,救了我一命,如果她再多活一會兒,我可能也步上兄弟們的後塵了。」

  楊末的淚珠還掛在臉上,忘了擦乾。

  兆言繼續道:「其實哪有那麼巧的事呢?自從貴妃進宮,太子墮馬、三弟染上傷寒相繼早夭,娘親就已覺察出其中的不尋常。諸位皇子的生母中,數她位分最低,無依無靠。她去求淑妃庇護,淑妃不願淌後宮爭鬥的渾水,拒絕了她。她每天都戰戰兢兢時刻把我護在身邊,進口的東西全都要自己先嘗過才許我吃,時常被自己臆想的噩夢驚醒,半夜裡抱著我哭,說她太沒用,無法護我周全。她說就算賠上自己性命,也要想辦法讓我活下來。後來她真的想到一個辦法。」

  楊末不禁跟著問:「什麼……辦法?」

  兆言苦笑道:「其實很容易想到的是嗎?她的辦法,就是讓我成為沒有母親的孤兒,以死下注,賭父皇和淑妃的不忍。她故意讓自己染上風寒,背著太醫把藥潑掉,加重病情。但是僅僅如此想送掉性命還有些難,貴妃下手狠辣,宮中噩耗頻傳。她開始服毒,先吃很少一點,慢慢加大劑量,太醫都沒有發覺。一直吃了半年,才如願以償把命送掉,也成功地讓我攀上淑妃這棵大樹。所以你看,我娘才是真的因我而死,如果沒有我,她興許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楊末很少聽兆言提起過世的劉昭儀,沒想到還有這段隱晦故事。從她九歲時在淑妃宮中第一次見到兆言起,他給人的印象就是個活潑好動躥上爬下的調皮鬼,還有點沒心沒肺,甚至還有人貶斥他不孝忘本,生母亡故無動於衷不知悲痛,絕非仁君之選。原來童年那些困苦的往事,他全都默默地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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