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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末疑惑地喊了一聲:「六哥?」

  兩個字頓時讓他淚如雨下:「末兒,是我,我是七郎。」

  他是七郎,卻穿著六郎的盔甲,那麼死的就是六郎。她腦中頓時閃過六嫂的面容,嬌美柔婉的新娘,卻扇時滿堂賓客都為她的美貌喝彩,讚嘆六郎娶得如此美艷的嬌妻。她和六哥脈脈對視時,即使是當時情竇未開的楊末也看得怦然心動。然而才過了三天,她只和燕爾新婚的夫君廝守了三天,就成了新寡未亡人,再好的青春紅顏都要在獨守空閨的後半生中悄然枯萎。

  不僅六嫂,還有寡言本分的二嫂、善解人意的四嫂、心直口快的五嫂,她們嫁過來時她還小,是嫂嫂,更像長輩,關照她無微不至,對娘親孝敬恭順,但是與丈夫聚少離多,甚至沒有兒女……

  沒有兒女也好,否則只會再多幾個失怙孤寡。像娘親,她已經六十多歲了,六子二女,御賜誥命,多少人嘖嘖稱羨的好福氣。但是一夕之間,她就失去了相伴一生的丈夫,還要看著四個兒子比她先入土。

  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兩個人,所謂親善吳國的主和派,驃騎將軍慕容籌,和……魏國太子宇文徠。

  靖平也被擒下,綁縛到七郎身邊。慕容籌問:「楊行艮,這兩個人你可認得?」

  七郎昂首不語。慕容籌又追問:「此女是誰?是否你楊家親屬?」

  七郎不答,楊末輕笑一聲,緩緩道:「沒錯,我也姓楊。」

  她回答慕容籌,眼睛卻看向咸福,眼光里空洞洞的讓他對不上她的視線。

  「家父名諱,上令下猷。我次兄楊行兌,四兄楊行震,五兄楊行巽,六兄楊行坎,一家五口命喪汝等之手。此血海深仇,為人女、為人妹者若不能手刃仇敵,我楊末誓不為人!」

  她的眼神里終於有了一點光,像出鞘的刀劍,刺痛他的雙眼。他還記得初見她時的對話,「我爹爹是個戍守邊防的老兵,不過在我心目中他是個頂天立地不世出的英雄」,「我有六個哥哥一個姐姐,都是一母所生」,「我還沒有起名,末兒只是家裡人這麼叫,因我在家裡排行最末」,「我們家和別人家比,是沒有那麼富貴高華,但是一家人和樂親近,這是誰也比不了的」。

  原來那個戍邊的老兵,就是楊令猷。她是父兄捧在手心裡的明珠,感情深篤,可他們卻死於他手。

  離得最近的拓跋竑嗤笑道:「山窮水盡還口出狂言!既然你是楊令猷的女兒,送上門來正好,今日和楊行艮一併砍了祭旗,再攻入雄州誅殺楊行乾,姓楊的一家就徹底拔除乾淨了!」

  只有慕容籌略知其中曲折,低聲試探地詢問道:「咸服,你說呢?」

  咸福盯著楊末雙眼。就在十幾天前,也是這雙眼睛,怯怯地、含情脈脈地、嬌羞而又大膽地看著他,口中吐出讓他意亂情迷的詞句;然而現在,那裡已經看不到一絲一毫情意的痕跡,只有決絕的恨意。

  有些事一旦發生了,就再也無法挽回彌補。

  他張了張嘴,第一下沒有發出聲來,停頓了片刻才澀聲道:「放她走。」

  慕容籌道:「可她是楊令猷的女兒……」

  「放她走。」他又重複了一遍,「她只是楊令猷的女兒,又不是兒子,別讓人笑話說我們連孤寡弱女都不放過。」

  楊末卻不領情,更聽出他言下之意,擋在七郎面前道:「你要想殺我七哥,除非從我屍體上踩過去。」

  咸福低聲道:「末兒,你快走吧,別逼我……」

  「誰逼你?宇文徠,我從沒覺得自己是根蔥,以為你對我說過幾句做不得準的承諾,就能從你這裡討得什麼好處。要我丟下哥哥自己逃跑,這種事我做不出來,要殺你就連我一起殺好了。」她笑了起來,那笑容看在他眼裡分外刺目,「反正我們家的人你已經殺了五個了,再多殺兩個也不算什麼。」

  她叫他:宇、文、徠。

  ——母親為我取字咸福。

  ——咸陽之咸,福澤之福?咸福……你母親一定很疼愛你。

  ——以後你也可以這樣叫我。

  咸福,這兩個字多少次從她嬌美的唇舌間柔柔膩膩地吐出來,讓他心旌搖盪、情難自已,將那吐息和紅唇一齊納入口中,輾轉廝磨。他想再聽一次,都成了痴人說夢。

  七郎急道:「末兒,別做傻事。我這條命本就該送在戰場上,要不是六哥……能多活一個是一個,家裡還有娘親、大哥大嫂,他們最疼愛你。哥哥們不能再侍奉娘親盡孝,以後就靠你……」

  楊末冷笑道:「娘親如果知道我是因為那種齷齪的理由活下來,一定寧可我死了算了。」

  咸福往後退了一步。分別之前那一夜,她還乖順地縮在他懷中,熱情而大膽地說:「我現在就想對你做這些事。」「我自己願意的,不算你犯錯。」「我遇到了你,和你做這些事,便是把你當作夫君看待。」

  那時以為即使因為國讎門第不能長廂廝守,至少兩情相悅,回憶起來只留美好的印象。但是一轉眼,情勢逆轉,就成了不堪的過往、齷齪的理由。

  慕容籌道:「太子殿下仁厚,念你是一介女流不願傷你性命,別不識抬舉,還不速速離開!」

  楊末站在七郎身前沒動,咸福也一直盯著她,二人僵持不下。

  一旁靖平忽然撲通一聲跪下,對咸福和慕容籌懇求道:「素聞慕容將軍寬厚仁和,太子殿下是一國儲君,必也有聖人的胸懷德度。我家大將軍一生戎馬,雖與將軍各為其主多有敵對,但軍人保家衛國的忠肝義膽都是一樣的。如今勝負已定,求太子和將軍看在我家大將軍年事已高、家中只剩婦孺孤寡的份上,歸還大將軍骨骸,讓小姐送回家鄉安葬。」對二人叩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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