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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我們真的被洪水衝出很遠,我爬到山頂上,四面都是層巒疊嶂,完全不見人煙。還是等雨停了,沿著來時的水流溯游而上往回找吧。」他脫下雨具晾在屋外,裡面的衣服也濕透了,「不過出去一趟也有斬獲,打到這隻山雞,可以給你打打牙祭。每天吃野菜麵糊,傷口難好得起來。」

  屋裡炊具簡陋,山雞自是用火烤熟最方便。楊末道:「我現在吃不了油膩的葷腥,恩公自便就好。」

  慕容籌笑道:「我自有辦法。」

  木屋建在一塊凸起的山石上,屋後有一汪山泉匯成的水潭,泉水清澈可飲。他把山雞宰殺洗淨用清水煮熟,雞肉撕碎撒在菜粥中,煮出來香氣撲鼻,也沒有葷腥之氣。楊末胃口大開,一口氣喝了兩碗,稱讚道:「恩公這幾日廚藝大漲,你學東西倒是進步很快。」

  慕容籌道:「這大約是我現今僅有的優點了。」

  楊末說:「恩公太過自謙了,你豈止這一個優點。」

  他手裡還端著碗,抬頭看她追問道:「哦?我還有什麼優點?」

  他坐在火堆邊,跳躍明滅的火光映在他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越發顯得輪廓分明,目光幽深。她心頭突地一跳,忽然冒出一個念頭:當初她如果真的把這美麗的頭顱砍下來,那該多麼可惜。

  這念頭讓她心驚肉跳,不敢再與他對視。好在他也只是玩笑一問,見她不回答,笑笑低下頭去繼續喝他得意的雞肉菜粥。

  到了夜間準備就寢時,麻煩來了。屋裡只有一張木板床一條棉被,楊末看腳頭有兩個蒲團,大約她昏睡時他就在床尾湊合休憩。但現在她醒了,孤男寡女要同睡一床共被而眠,怎不尷尬。

  慕容籌看出她的顧慮,把柴堆上的乾草翻下來鋪在地下:「我睡在這裡好了。屋子只這一間,權宜不便之處,望姑娘莫要介懷。」

  乾草是獵人留下引火之用,只有少許幾捆,他身高腿長,將將能在地下鋪薄薄一層。地下是泥地,久雨有些返潮,只鋪一層乾草如何能保暖。他身上半濕的薄緞中衣倒是就著火堆烘乾了,外頭的粗布袍厚實淋透,一夜也未必幹得了,那也是他唯一能蓋的衣物。穿這麼少睡在地上,肯定要著涼傷風。

  楊末於心不忍:「恩公仗義相救,我怎能讓恩人委屈受寒。恩公也說了,你我落難至此,一切權宜從便。這床榻長逾八尺,足夠兩人各占一邊互不干擾……」

  慕容籌抱著乾草立在地下:「這……同宿一屋已是不得已,何況同床。我是男子自然不忌,但是姑娘的清譽……」

  楊末忍住窘意,正色道:「恩公不是自詡磊落曠達,怎的又婆婆媽媽起來?身正自不怕影斜,倘若有人要詆毀你我清白,同一屋檐下這幾天早已洗不清了,由他去說又如何?」

  慕容籌露出笑意:「聽聞南朝女子視名節如命,曾有節婦被男子牽手,斷臂以全貞節。如此看來倒是我見識狹隘。」

  楊末道:「婦人被男子輕薄,該去懲罰那個登徒子,為何卻要婦人自斷其臂?再說只不過被男人碰一下手而已,怎麼就不貞潔了?此理不能服人。只要我自己行正坐直未行苟且之事,就是冰清玉潔,才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聽說你們鮮卑的女子烈性奔放,一女多嫁司空見慣,難道也有這些成見?」

  「姑娘是南朝人,尚如此豁達不羈,我若是拘泥扭捏,倒顯得我心術不正暗存不軌。」他放下手中乾草,抽出一根草莖放到她腳邊,「姑娘信得過我,我自當不負信任。便以此草為界,我若越過雷池半分,以後就睡在屋外檐下,不得入內。」

  楊末見他目光澄澈,心思坦蕩,不知為何卻欣慰不起來,有點小小的不忿,揚起臉道:「本來就是,問心無愧何懼人言?恩公大我十幾歲,在我看來就是叔叔伯伯那樣的長輩,怎麼會有半點不軌的心思?」

  他失笑道:「叔叔伯伯?我有那麼老么?」

  「我今年十五歲,你都多大了?不是叔叔伯伯是什麼?」

  他點頭微笑:「說得也對,我確實有一個外甥,和你差不多年紀。」

  他的外甥,應該就是魏國太子。魏太子深居禁中,未曾參政,吳國人對他所知不多,此番掛名元帥是他初次露面。

  楊末嘴上討得便宜,心裡卻並不高興,蜷起身子給他留下一半床鋪,面向里側閉目假寐。慕容籌就在她腳後三尺寬的地方背朝她和衣而臥。

  話雖說得冠冕堂皇,真的和他同榻而眠,她還是翻覆了許久都沒睡著。窗外的雨聲漸漸小了,這雨已經連下了好幾天,不會一直下下去。他說的,等雨停了,就沿著來時的溪流走回去。

  九月深山的夜晚已經很涼,楊末裹著棉被只勉強保暖,慕容籌僅著單衣,身上蓋著半濕的粗布袍。清醒時還能忍著,睡著後他忍不住蜷縮起來,向她腳邊有被子的地方靠了靠。

  白天她一直臥床,到了夜裡反而睡不著了,盯著腳邊昏暗蜷曲的身影看了半晌,把棉被勻過去一點,輕輕蓋到他身上。

  這一夜楊末睡得格外香甜,覺得渾身暖融融的,終於不必再瑟縮著取暖了。一覺就睡到大天白亮。外面雖然還飄著雨絲,天色卻不那麼陰沉了,有種陰天透白的亮堂。她躺在被窩裡,身上暖洋洋的不想動彈,屋內外靜謐安寧,只聽到檐下的鈴鐺時而叮鈴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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