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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一喜,繼而就露出難言的窘迫。
倒不是真的想和鍾覺予討點藥,那麼大個玄妙觀,不至於這點東西都沒有,只是要麻煩洛月卿走上一遭,但剛出門就撞見……
往前的腳步頓住,洛月卿還沒想好措辭,就聽見隔壁傳來聲響。
「清月道長是在想怎麼爬上牆,再往我懷裡摔一回嗎?」
那人聲音清冽朗朗,好似這一地的月影,分明是戲謔的調侃,卻莫名正經。
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洛月卿莫名鬆了口氣,向那邊走去。
這玄妙觀的房屋建得奇怪,雖是一座座單獨小院,可偏連成一塊,房屋之間不過隔著一層磚牆,裡頭人動靜一大,旁邊就能聽見。
而小院更過分,莫名其妙的在隔牆中開了個雕花石窗,雖刻意種了矮樹遮擋,但若是有心,也能瞧見旁邊院子。
曾有人笑談,這玄妙觀為了讓弟子們互相監督,故意如此修建,若是有人犯了規矩,不出一天就會被發現。
洛月卿不知其中真假,只抬手拂開枝葉,喊了聲:「殿下。」
坐在石桌前的女人並未轉頭,垂眼瞧著桌面上的黑白棋局,兩指捏著黑子,似在思索,好一會才落子,再道:「酒醒後就認識我了?」
聲音依舊平淡,深邃眉眼掩在半明半昧的樹影中,宛如一道匠人精心修出的皮紙剪影。
洛月卿只得回道:「昨日觀中就得了消息,里里外外都打掃了一遍,只為恭迎長公主殿下的到來。」
意思是昨天就知道了對方要來,很容易就猜出鍾覺予的身份。
而她之所以那麼含糊,是想故意隱藏自己的身份。
原劇情中沒細寫此刻的鐘覺予對太子是否生出不滿,但心寒肯定是有的,如果她傻乎乎扯出這個身份,反而會被太子連累,還沒有接近鍾覺予就被排斥,倒不如先用清月道長的身份,後面再坦白。
聽到這話,鍾覺予突然笑起來,笑聲極淡,帶著嘲意:「原是昨天就準備好了。」
不是她趕回京城後才匆忙下的決定,是這兩父子早早就商議好的。
不等對方回答,鍾覺予又道:「清月道長怎麼深夜出門?」
聽到這個稱呼,洛月卿眼睛一亮,自以為隱瞞住身份,而後又後知後覺想起道謝,忙道:「多謝殿下今日派人帶我回屋。」
鍾覺予隨意拿起一枚棋子,漫不經心道:「小事罷了,不過道長日後還是要小心些,玄妙觀日日都有香客拜訪,難免有幾個心術不正的。」
洛月卿便點頭答應,又回答了上一個問題:「我想出去尋些膏藥……」
有意避開這件事,又不得不提起。
落子的手一頓,鍾覺予語氣莫名地冒出一句:「道長倒是矜貴。」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將洛月卿當做肉墊、壓在身下呢。
洛月卿不知道怎麼回,只能訕笑幾聲。
「等著。」
鍾覺予便起身,推開房門往裡去,不一會兒才走出,手中捏著小瓷瓶,往石窗縫隙處一遞,囑咐道:「一日兩回,塗抹在傷處後再打著圈揉,將淤血揉開後就好了。」
「多謝殿下,」洛月卿連忙伸手去接,寬袍拉扯,露出一截纖細手腕,上頭還有鍾覺予留下的指痕。
石窗看似寬大,實際到處都是雕花,以至於縫隙狹窄,傳遞瓶子時難免碰到對方。
於是指尖相觸,溫差讓感受越發清晰。
長公主幼年便開始習武,僅著單衣都不覺得冷,倒是披著寬大外袍的小道士,這才出門多久就變得僵冷。
鍾覺予極快地收回手,大拇指拂過食指指尖,將泛起的奇怪癢意壓下去,又叮囑道:「夜晚寒重,道長還是早些回房。」
對面的那人答應一聲,又好似突然想到什麼,忙道:「殿下呢?我今天……」
青衣小道長捏著藥瓶,露出幾分窘迫,好半天才說完整:「殿下被我壓在身下,是不是也撞傷了?」
她又結結巴巴問道:「要、要不要我幫忙?」
鍾覺予眉梢一挑,眸光沉沉地看向對面。
恰時有風起,此時正值春末,酷暑未至,寒氣盤旋不肯走,摻在夜風中,很是冷寒。
洛月卿下意識抓緊披在身上的外袍,外袍寬鬆,越顯得人嬌小,不知是不是酒醉初醒的緣故,面色有點蒼白,便襯得因窘迫泛起的紅意更清晰,一雙含著秋水的杏眼撲扇,羸弱又羞怯。
這讓鍾覺予無端想起了幼年跟隨父兄秋獵時,在叢林中遇到的小鹿。
當時的鐘覺予躲在草叢,已拉起弓箭,對準低頭向小溪飲水的小鹿,可不知怎的,那鹿竟回頭朝她看來,一樣的漆黑潤亮的眼眸。
勾住弓弦的手便僵住,一直沒能放開。
直到身後傳來大批人馬的腳步,是陛下攜帶太子追趕上來,鍾覺予心一慌,便將羽箭射偏在鹿腳邊,那小鹿便受驚,慌張逃跑。
不過後面陛下聽到這事,不僅沒有怪她,反而誇了她半天,還以安慰她為理由,賞了她不少東西。
突然的沉默讓洛月卿誤會,連忙解釋道:「我只是怕殿下夠不著背後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