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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寒霄一驚,拉著他蹲到一棵樹後去,折了根細枝在地上寫:為什麼?

  小福子識字,他這樣被大太監收為徒弟的小內侍,是往接大太監班的方向培養的,在內書堂上過學,看了哭喪著臉道:“我不知道,我師傅也不知道,我師傅求了皇爺,可是皇爺說不是發配,只是皇陵那裡缺人鎮守,才叫我師傅去的——可是都讓去守陵了,怎麼還不算發配呢。”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是多麼風光有權柄的名頭,一下被踢去守座千里之外的陵墓,這個落差是太大了。說不是發配,很難讓人相信。

  鳳陽與皇陵兩個詞連在一起,點醒了方寒霄——鳳陽原來鎮守皇陵的太監,可不正是姓吳?

  這個吳太監捲入蔣知府販私鹽案中,去年底時曾有旨意召他入京,因正好趕上過年,各衙門封印,這樁案子暫時停滯了下來,年後隆昌侯潞王那樁大案隨之爆發出來,蔣知府就不夠看了,連著吳太監也神隱,方寒霄都沒把他想起來。

  不想,如今諸案已結,案件關聯的所有人都沒落著好,這個多年前被發配去守陵的太監卻是來了個大翻身,不但逃過了訊問,還重新回到了宮裡,把原來皇帝身邊的近侍張太監給擠走了。

  這真是出人意料了。

  犯忌諱的話,方寒霄不好問小福子,就只又寫:你是跟吳太監來看望郡王爺的吧?怎麼一個人從裡面出來了?

  小福子撇撇嘴——方寒霄不可能跟吳太監去告他的狀,這個話他就很敢講:“吳爺爺跟郡王爺說話呢,我看有點嫌我礙事的樣子,我們這樣的人,最會看人臉色,我當然就走遠點了。”

  他原來是張太監的人,吳太監才回來,對他疏遠些,從情理來說其實也正常。

  方寒霄拿樹枝把地上的字抹掉,想了想,寫:你以後心裡想你師傅,嘴上不要提起了,對你不好。

  小福子嘴又撇了撇——這一下是要哭:“哎,大公子,我知道,多謝大公子還看得起我,肯跟我說這個話。”

  方寒霄笑了笑,又寫一句:別人都能回來,你師傅未必就一去不回。

  小福子其實不怎麼相信,他年紀不大,但在宮裡磨得早已不再有天真的想頭,不過還是點頭:“嗯,大公子說得對!”

  方寒霄把字全部抹掉,拍拍他肩膀,站起來,往裡面指了指。

  小福子會意:“那我進去了,大公子,下回我能一個人出來,請你喝酒。”

  被人安慰了下,他到底振奮了點,轉頭去了。

  第110章

  內室里。

  窗扉禁閉,帘子落下,屋裡繚繞著淡淡藥香,床頭一角,放著一個紫檀木盒,是小福子剛才捧著的,裡面裝著皇帝賜下的一棵上好人參。

  延平郡王才吃了藥,正與吳太監說話,其實不是什麼要緊話。

  “吳內監一向少見,不知是幾時從鳳陽回來的?我耳目閉塞,竟沒有聽說過。”延平郡王倚在床頭,神色虛弱地笑問。

  “皆賴皇上隆恩,還沒忘記我這半截入了土的老奴婢。”吳太監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莊重向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老狐狸。

  延平郡王心下暗道了一聲,面上忙跟著也做出感激的神色來:“正是呢,打我進京,也一直深得皇爺和娘娘的關愛恩典。唉,只是我這身子骨不大爭氣,這樣大好的日子,出了這個丑,心裡實在慚愧得緊。”

  吳太監眉目不動,道:“郡王何必自責,皇爺聽說郡王出事,只有關切的,特特命了我前來看望郡王,叫郡王不必多思多慮,只管先靜養為要。”

  延平郡王的目光閃動了一下——不知是他多心,還是這話中確有機鋒,他是“舊傷復發”,關思慮什麼事?這話聽著,跟諷刺他想太多了似的。

  太監傳皇帝口聲的時候,不會敢隨意添減,所以這一定就是皇帝原話,延平郡王心下略有發虛,不敢多問,只能裝作聽不出來,笑道:“讓皇爺操心,是做侄兒的不孝了。”

  來的是這麼個眼生的太監,延平郡王對他也有好奇,不想就放他走,搭著話問道:“我才見那個捧盒子的小內侍,好像原是張太監的小徒弟?”

  吳太監終於給了他一句準話:“不錯。”

  延平郡王玩笑道:“可是他特別機靈有眼色。吳太監也看重了他,所以問張太監討來了?”

  吳太監微微笑了笑——他這個人似乎是很少笑,這一笑,臉頰肌肉動得遲緩而僵硬,看上去有一點怪異,若論起可親,還不如不笑的時候。

  延平郡王心中立時就嘀咕了一下,皇帝怎麼會用上這麼個人,陰氣森森的,像在陵墓里呆久了也沾上了那的氣息一樣。然後他才留神聽吳太監道:“倒不是。老奴怎麼會奪人所愛呢。老奴來了京里,皇陵就沒有人守了,張太監頂了老奴的窩,到鳳陽去了。小福子沒依沒靠,怕受人欺負,所以就跟了老奴罷了。”

  延平郡王差點失聲——什麼?

  他從進京到現在沒少出入宮禁,宮裡還有他的老祖母,經營到現在,他已經有了一點自己的管道,不少消息可以比別人先一步得到,但這一件,他沒聽過風聲。

  這件事要說重,好像沒什麼,一個太監的去留而已,不涉及任何朝廷要務,但說輕,皇帝身邊的人事變動,怎麼可能等閒視之。

  延平郡王驚訝過後,慢慢鎮定下來,他想通了,來了一個大活人,又走了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沒人知道,應該是他最近忙於婚事,才錯失了這個消息而已。

  如今知道了,不算晚。

  延平郡王的笑容馬上就真切熱情了點:“吳內監,本王記得,你似乎是因蔣某那個案子回京的?如今可過去了嗎?本王看你是個忠誠老實之人,應該不會做出那樣的事,若還有什麼苦楚為難之處,盡可說來,說不定本王可以幫上一點忙。”

  只是來傳個話的太監,跟很可能擠走了張太監取他而代之的太監,在分量上當然很不一樣。

  延平郡王這個拉攏的話說得不很含蓄,不過跟太監嘛,用不著多含蓄,這個吳太監是因為什麼濕腳的?不正是受賄,內官死要錢,是內外所有人等的共識。

  就是這個死要錢的內官本事不同尋常,居然得了皇帝保護全身而退——太監是家奴,外臣沒有權利直接逮捕審理,延平郡王對他更有興趣了。

  但吳太監好像真是個老實人,聽了臉上一點喜色都沒有,也沒有像一般太監一樣就勢索賞,而是道:“多謝郡王。老奴有生之年能重見天顏,就比什麼都高興了,再沒有別的所求。”

  延平郡王有點失望,但也不著急,拉關係不能指望一蹴而就,頭回見面生,二回就該熟了。

  他還在“舊傷復發”中,不能和人長久閒聊,當下命人封了賞包,客客氣氣把吳太監送走了。

  **

  送走了吳太監後,延平郡王也不出去,安生地只管躺著。

  蜀王夫婦不在京,被派來主持昏禮的禮部官員眼看拜堂時辰將至,來討主意,都被延平郡王命侍從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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