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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給他看一下,問他這麼多字,刻一下要多少錢,我不要刻很多,兩三本就好了,我自己收藏著玩。你去多問兩家,比比價,最好每家再買本書回來,我看看他們自己印得怎麼樣——對了,不要告訴別人我是誰,知道了嗎?”瑩月細細囑咐著。

  這時候的書籍市場其實很繁盛,朝廷管制不嚴,不是公然宣布要造反推翻皇帝的書,一般都可以拿出去版刻,書籍版本主要分官刻、私刻和坊刻,官刻私刻一望即明,坊刻則是民間的書商刻版販賣,私刻就托賴於坊刻,稍微大一點的書坊都養著自己的刻工,私人想找個刻工制雕版印書珍藏,便也不難,只是因為私人需求的印刷量少,價格一定比買別人的成書要貴多了。

  這是瑩月讓福全多走兩家比一下價的原因,她對物質的需求少,日常基本不花錢,但她辛苦這麼久,寫出了人生的第一本成果,還是想要留個紀念,這個錢,是認真想花了。

  福全天天在前院晃著沒事,巴不得出去跑個腿透透風,聽著連連點頭:“奶奶,我都記得了。”

  瑩月聽他又重複了一遍,放心了,給他抓了一把大錢,算是跑腿費,叫他自己買點果子吃著玩。

  福全接了她的稿子和錢,在石楠的監督下把稿子仔細塞到懷裡放好,然後跑了。

  玉簪帶笑走過來:“奶奶,終於了了,快歇一歇吧,看外面太陽多好。”

  春來了,天暖了,外面不但陽光好,景色也好。

  瑩月忙的時候不要丫頭伺候,屋裡有人都是打攪她,丫頭們沒事幹,就在外面收拾小院子,陸陸續續弄了些新的花草來,玉簪石楠跟著瑩月這樣的主子,心眼沒長多少,但審美情趣著實不錯,領著另外六個丫頭搗騰,把院子收拾得錯落有致,是個春色動人的樣子。

  方慧來看見了都喜歡,回去學著把自己的院子也照著折騰。

  “這杜鵑是哪裡來的?養得真不錯,打花苞兒了。”瑩月走到廂房廊外,問道。

  “后角門那裡有個老婆婆挑著賣,我看見好,買了一盆,很便宜,才幾個大錢,我回來拿錢的時候和奶奶說過,奶奶忘了?”石楠笑嘻嘻過來。

  瑩月茫然搖頭,她真忘了。

  玉簪打趣:“奶奶是用功過頭了,可惜沒托生成個男兒身,不然這會兒,該考回個狀元來了。”

  一院子丫頭都笑,不是取笑,是很贊同的意思。

  一個人把時間都用到哪裡去了,那真是看得出來的,要說瑩月不管家也不理財,天天搗鼓這些是沒什麼用,但怎麼講呢,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老童生酸秀才這樣的話也有人說著取笑,但在這個時代里,讀書這件事本身的地位就是很高乃至於至高的,尤其在方平江伯府里,由於方老伯爺這個掌舵人對於讀書的痴迷,帶得雖然方家如今還沒有出一個學業有成的學子,但家風已然很有點書香味了。

  氣氛輕鬆地說笑一陣後,只見福全風一樣地跑了回來。

  瑩月微微驚訝地進堂屋坐下,問他:“這麼快?你都打聽好了嗎?”

  福全點著頭,又搖頭,呼呼喘著粗氣。

  石楠跟進來,推了一下他的腦袋:“你這是什麼意思?點頭又搖頭的,叫奶奶猜謎呢。”

  瑩月不急:“沒事,我看他跑得累了,你倒杯茶給他,叫他歇一歇。”

  石楠也還心疼弟弟,就倒茶遞過去了,福全一氣灌下,喘勻了氣,一雙烏豆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閃著亮,道:“奶奶,我問過了,那個先生說,他不要錢,還倒給奶奶錢!”

  瑩月石楠對看一眼,都有些糊塗——石楠奪了他的茶盅,一指戳在他腦袋上:“你給我好好說清楚了,大了一年,倒過回去了,叫你打聽個話,你亂七八糟說的什麼。”

  “哎!”福全挨了姐姐訓也不惱,還笑,嘴角咧得大大地,“是這樣,我依著奶奶的吩咐,先找了一家三山堂里去問——我看他家門臉挺大的,這幾個字容易,我剛好還又認識,我就進去了。聽說我要刻書,一個夥計先帶我到後面去,叫出刻工來跟我談價錢,他們書坊坐堂的先生正好在那裡看才刻出來的板子,我把奶奶的書稿拿出來給刻工看,他見到,也從旁邊看了一會兒——然後一把就搶過去了!”

  瑩月:“啊?”

  石楠豎了眉毛:“你就叫他搶?你不知道護好了!”

  福全忙道:“他沒搶到別處去,就站我面前看,那紙金貴,我怕搶壞了,只好由他看,一邊催他快還給我,他不肯還,攥在手裡比我先前拿得還緊呢,又看了好幾張,才問我,這文稿是哪來的。”

  石楠道:“你沒告訴他是奶奶寫的吧?”

  瑩月內眷之身,總是有那麼些不便處,她不想招惹麻煩,所以先前讓福全不要報出自家名號來。

  福全搖頭:“沒有,我記著呢,我就說我主人是個外地來的舉人老爺,這回是進京趕考來的,讀書閒暇里,自己寫了個話本玩,聽說京城這裡刻工好,就便帶過來,刻兩本贈贈友人,自己收藏也方便。”

  如今二月末,春闈剛過,別說,他這謊扯得還挺圓。

  石楠滿意了,追問:“然後呢?”

  福全嘿嘿笑:“然後他就堅決不肯要我的錢,說我家主人要印多少本都可以,只要把書稿賣給他,准他在市面上售賣,他還另外給開潤筆費。”

  石楠“哇”了一聲:“奶奶,你真厲害!”又夸那先生,“他可真有眼光,怪不得能開比別人大的門臉呢。”

  跟著又忙問福全:“他出多少錢?”

  福全笑得烏豆眼都沒有了,只咧出一口不甚整齊的牙,他豎起兩根手指來:“二十兩!”

  “這麼多!”石楠驚呼。

  她立刻扳手指來算——其實也不用扳,她脫口也就報了出來:“是奶奶從前一年零八個月的月錢!”

  她們如今手頭闊綽多了,但年少時的經歷很難磨除,衡量起物價來,仍習慣以瑩月在娘家時的月錢來算,那時候每一文錢都要仔細花費,這是主僕印象里關於金錢最深刻的記憶。

  瑩月抑制不住笑容,但又有點不敢相信:“——他真願意出錢嗎?你跟他都說好了?”

  她真不覺得自己寫得多好,說實話,就這個最終版本她仍覺得有好大的進步空間,只是暫時她的能力就到這兒,即便知道哪裡有問題,也下不去手再改,湊合著先算了。

  這樣不完美的文稿,她從未覺得能賣錢,所以才只想自己印兩本收藏一下。

  福全重重點頭:“他豈止願意呢,簡直求之不得!我說主人沒叫我賣,我得回去問一下,他都不捨得還給我,又加了價,說二十兩嫌少的話,那他可以再多加二兩!”

  “二十二兩!”石楠又驚呼。

  方老伯爺闊過了頭,二兩丟地上他老人家不一定願意彎腰撿一撿,但外面普通人家,真的不是這個物價,那個書坊先生一下加二兩,是很有誠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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