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纜車經過轉彎處, 車身猛烈一顫, 於是心不在焉的沈卿之, 身子順著光滑的鐵質座椅急速傾斜。
「小心!」顧錦容傾身, 雙手穩住沈卿之的手臂, 將險些從座椅上掉落的人重新提拎起來。
後背是柔.軟的觸感,梔子花的氣息,更濃了。
沈卿之兩.腿有些發軟,她扶住座椅欄杆, 勉力坐直身子,額上新滲出的虛汗彰顯著方才的驚魂未定。
「謝謝啊。」她遞給顧錦容一個禮貌的笑容,儘量表現得若無其事。
「你在緊張。」
簡簡單單四個字, 便猶如投入湖心的小石子,劃破沈卿之佯裝平靜的表面。
顧錦容見沈卿之咬著唇不發聲, 自顧道:「是因為昨晚我說的那些話嗎?」
對方如此直白,這讓沈卿之很難再獨自演下去。
現在是早上九點半,距離顧錦容昨晚說的「追一追」不足十個小時。
雖然這個話題後面沒有繼續深入下去, 但在之後的相處中, 顧錦容卻是一直都很認真地踐行著諾言。
事實上, 沈卿之初時是有些享受這樣被「追一追」的感覺,儘管對方追人的方式,與她想像中的有些不大一樣。
只是這般享受還未持續多久, 她便先敗給了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緒。
在兩人的關係中,她本就愛多想, 只是之前刻意控制,才不至於顯得那般患得患失。
而顧錦容昨晚疑似表白的行為,便像是打開了她思緒的閘門,讓那些積攢已久的紛繁心思,徹底失了牽制。
短短不到十個小時,她走神發呆情緒起伏的頻率,高到令人發指。
說好的要矜持,可現如今顧錦容分明還沒有做什麼,她便已經快要繳械投降,矜持不了一點。
既然偽裝難以繼續,沈卿之便只能稍微坦誠一些。
「是,你昨晚說的那些話,是個正常人都沒法做到毫不在意,我又不是個泥偶。你明知我一定會被影響,可你還是說了。」
這話說得理不直氣也壯,聽著倒像是在責怪顧錦容的不是了。
被莫名扣鍋的顧錦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眼底笑意明顯。
「卿卿這麼好,這些年應該也有不少人對你說過類似的話吧,那以前你也這樣?」
沈卿之咬牙,氣得想要鼓起腮幫子,又硬是將那口氣給咽了回去。
這明明就是黑心肝的鍋,怎麼還帶反將一軍?其他人說什麼與我何干!
顧錦容被沈卿之目光威脅,仍是堅持點破事實。
「讓我來猜猜,以卿卿的性格,定是會覺得別人喜歡你是很正常的事,因為你身上最不缺乏的就是自……自信。
「所以你應該不會因為旁人對你的喜歡就心神不寧,更不會因此還需要在人前演戲。
「可從昨晚到今日,你一共走神了五次、假笑了七次,看著我發呆了九次,這說明……
「你在意我。」
纜車行過山澗,奔流的水聲形成迴響,沈卿之兩隻耳朵嗡嗡的,最後只剩下四個字。
「你在意我。」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經那人之口親自說出,卻在一瞬間徹底擊垮她心底最脆弱的防線。
她突然間鼻頭酸的厲害,手背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竟是濕.淋.淋的。
她一口氣湧上心口,再開口時,竟是帶著哭腔。
「對,沒錯,我就是在意你,我不止現在在意你,我在九年前便十分在意你!
「你一直都知道,可是那又怎麼樣?你還不是一聲不吭,說走就走,連隻言片語都不曾留下!
「你知道要將一個在意的人忘記,需要花多長的時間,多大的勇氣嗎?
「你不知道,你一聲不吭地離開,又一聲不吭地回來,還故意來撩撥我。
「我是沒出息,一被撩就上鉤。可是然後呢,等我再次離不開你的時候,你又全身而退嗎?
「你為什麼非要說出來,我明明剛剛都給你使眼神了,有些事情心照不宣不好嗎?
「我……嗚……」
沈卿之越說越難受,最後便只剩下嗚咽,明明被喜歡的人表白該是一件十分開心的事,可她這會兒卻非常難過。
有些想法埋藏在心底已久,若不是剛剛被激得說出來,或許連她自己,都不能窺得全貌。
她想要被顧錦容在意,想要被顧錦容喜歡,卻又害怕自己對顧錦容太過在意,太過喜歡。
這種想法,其實有點自私,卻是動物趨利避害的本能。
女孩子的眼淚像珍珠,大顆大顆的往外淌。
顧錦容抽了好幾張紙巾,依然無法將心愛之人的眼淚盡數拭去。
一直以來,她只當自家小姑娘是個傲嬌的性子,卻沒想到竟還藏著這般隱秘的心事。
當年之事,走得匆忙,她自以為已經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卻不曾想給小姑娘帶來這麼大的傷害。
回來這麼久,她一心想著從頭開始,竟從未想過解釋。
顧錦容將被淚水染濕的紙巾暫時收進外衣衣兜,一手攬住哭得搖搖欲墜的女孩,一手輕拍著她的背安撫,「我答應你,以後都不會再離開你了。」
「我不信!」沈卿之剛還哭得傷心,這會兒卻像是形成條件反射般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