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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所謂尊重
張十夢感受到了久違的, 凡人一般的，渾渾噩噩的夢境。
她見到很多人，形形色色的人。世間百態, 紅塵諸景。
所有這些人忙著各自的生計。有勤勞度日的，有吃喝玩樂的，有為夢想奮鬥的，有在苦難中掙扎的。
唯一的相同點, 便只有在他們見到張十夢時，會一樣地匍匐跪拜。
那不是瑪洛傳統覲見帝皇的單膝跪地禮，而是更加古老的五體投地……宛若敬拜神明。
張十夢並不討厭這種有些詭異的“尊敬”。甚至冥冥之中, 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 仿佛自己早已習慣了眾生的頂禮膜拜。
但隨後她開始見識到一張張熟悉的臉孔。聖武帝在朝她跪拜, 芷鷺老師在朝她跪拜；掣校長, 哲老太，那未曾得見的師祖, 乃至身邊親密的夥伴們。
莫離, 小紫, 懷忿……所有人都對她順從地低俯頭顱, 不敢直視。
張十夢開始感覺到一絲不適。
自己最喜愛的, 敬重的, 親密的人一一跪伏下去，讓她感到一絲通體發寒的孤寂。
那或許便是她未曾了解的帝皇之道, 神祇之道。孤家寡人，高處不勝寒。
腦海中飛蟲排列成詭異的圖樣, 觀想法讓她即便昏沉如夢境, 也能保持有一絲淺薄的清明。
她開始自省, 並滿心困惑。
這便是她追求超凡升華, 追求強大實力所渴望的“尊敬”嗎？
眾生皆服，孤身前行，天地為棋，操弄命運。手中握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與力量，想要把握的，許多重要的東西卻如時光砂礫從指縫中流逝。
最後除了自己一無所有。
張十夢不喜歡這樣的結局。
所以她儘管記得芷鷺老師的叮囑，還是忍不住想要抗爭。
眾生拜服，那便由他們去好了。但她張十夢在乎的人，她希望她們能陪在她的身邊，而不是跪在她的腳下。
渾渾噩噩中，張十夢伸出手，扶起了莫離，扶起了芷鷺老師……
每一位她所珍視的人起身，便會身影虛無著消散。
與此同時，一股股重壓冥冥中壓負在她肩上。
人做出選擇，對抗本應有的命運，便自當肩負起責任的重量，此為自然道理。
肩負起越來越多的重擔，張十夢依舊堅定著前行，向著內心中清晰的方向，卻不知還有凡幾行程。
每一步，她都在為自己的選擇而承受苦難的折磨。窒息如影隨形，在一層層消磨損耗她的生命。
她的長髮變得花白，她的皮膚不在光澤。
但她的意志出奇地堅定，不知年月地走了下去，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機器，笨拙而不知變通地維繫著向前遊動的動作。
一千年，一萬年……
唯心世界的底層，時間不過是一個不穩定變量。你覺得過了多久，那就是過了多久，與現實世界那基本勻速的參數全然不同。
同樣的，苦難與窒息也是如此。它們只會水滴石穿般不斷消磨你的意志，但只要你依舊堅定，便永遠不會因窒息而死亡。
漸漸地，張十夢感受到自己所背負的眾多已不僅僅是壓力。
她所在乎的每一個人其實都有著自身的意志。她們不願騎在她肩頭，而是開始與她並行，推著她，拉著她，給她各式各樣的助力。
這股助力萌生，滋長，愈加強大。在無可計量的歲月後，竟漸漸抵消過苦難的重壓。
張十夢越走越快，越游越年輕，輕靈的動作宛若舞蹈般優雅，青絲在流體中肆意飛揚。
沒有被苦難打倒，苦難便會成為她的力量。
這顯然與芷鷺老師傳授的經驗大相逕庭。但時間感流逝得太久，早已讓張十夢忘記了她來此的初衷。
她不需要像渴望尊重的欲望妥協，窒息也已經不會再對她造成任何傷害。如果她願意，她可以縱情享受這種自由自在的游弋，與喜愛的人們並行，直到地老天荒。
但她未曾忘記自己前進的方向。
所以，不知多久之後，她還是游到了世界的盡頭。
那裡有一株填滿整個空間，哪怕相隔千萬光年也上下望不到盡頭的巨樹。樹下，甜美的白髮少女正對她害羞地笑著。
“不愧是你，”樹下那似曾相識的少女笑道：“眾生拜服，那只不過是理所應當。尊重自己的選擇，才是你內心中真正的認同與需要。
看來我因為擔心你特意看上一眼，算是白來一趟了。”
“你，是……誰！”在無法發聲的流體中，張十夢奮力嘶吼出來。
令人意外地，白髮少女好像很容易便理解了她的意思，溫柔笑道：“我是逐韶，你……很快會想起來的。”
說罷，少女與巨樹開始如幻影般在水波中消散。
最後的時刻，少女消散了大半的身影突然回過頭來道：“對了，過去之後，別忘了使用你身上帶著的東西。
初入深層夢界的短暫時間裡，你會更容易找到有用的意象的。”
說罷，少女身影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扇由帶刺荊棘盤繞而成的門扉。
門口，可以看到光影斑駁，陰暗潮濕，像雨林一般生長著諸多墨綠藤蔓的新世界。
剛剛的經歷宛若眨眼千年，少女逐韶的音容笑貌猶在眼中。虛虛實實，讓她分不清自己經歷的哪些是幻夢，哪些又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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