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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筆糊塗帳。
林夏國回來的時候,菜已經上桌了,他把東西放回廚房,然後拿了飲料出來:「你愛喝,嬸子特意托人帶來的。」
這款飲料很小眾,只有表嬸娘家那邊有賣。
程眠不好意思道:「這麼麻煩。」
林懷希撇撇嘴:「可不是,把我這親女兒都比下去了。」
然後被自己爹媽雙雙教訓。
可惜女兒長大了,已經不怕他們,時不時再頂兩句嘴,仗著寵愛無法無天。
程眠微微笑看著,不摻話。
吃完午飯,程眠就告辭了。
懷希表妹只有半天假,特意從學校趕回來陪著過節,晚上還要回去上自習,他待著,一家人都不能好好說話。
回去的路上,程奶奶遇到老友們,聽說附近公園請了人表演節目,二話不說就跟著去湊熱鬧了。
程眠拎著表嬸塞的大一堆東西獨自回到家。
把東西分類放好,手機響了一聲。
奚想事成:[分享連結:7歲女童被遺棄,奶奶患癌無力撫養,懇求其母接走孩子遭拒絕,背後原因越挖越心涼。]
雲程風眠:?
奚想事成:啊,不好意思小眠,你和一家人的名字是挨著的,我想分享給別人來著。
奚想事成:不過你可以看看,這也太不是東西了,大過節,看得真讓人生氣。
程眠直覺不是什麼好事,或許是「遺棄」兩個字戳痛了他的眼,手指不受控制地點開。
文章內容和標題差不太多,小姑娘兩歲時父親去世,母親離開,由奶奶撫養。
老人家年紀漸長,精力大不如從前,今年又被查出癌症,擔心孫女未來無可依靠,於是想藉助媒體的力量,懇請孩子母親接走孩子。
記者聯繫到母親,對方只說了一句「她兒子的種她自己養,餓死了就算,別打擾我現在的生活」,接著就掛斷了電話。
後採訪街坊鄰居,才知道夫妻二人早已感情不合。
「說不定是跟情人跑了咧。」
下方配了一張圖,是小姑娘背影的照片,纖瘦羸弱,微微弓著背。
程眠看不下去了。
群里果然在討論這件事。
淡描餘音:服了,不養別生,生了又不負責。
舉個栗子:啊好生氣好生氣,好生氣!
下一場約定:也說不準是孩子不聽話,所以當媽的才不要,我親戚家孩子就是,打幾頓都治不住,現在孩子調皮的很。
雲程風眠:新聞並沒有這麼說,不要胡亂猜測。
下一場約定:新聞就是喜歡這樣,美化加害者,讓人各種奇怪反思。
雲程風眠:?
雲程風眠:這孩子,跟加害者有什麼關係?
下一場約定:猜測而已,再說了,你又不是那孩子,怎麼不知道是真的?
雲程風眠:你這是造謠,是誹謗,是醜化受害者。
下一場約定:你這麼激動幹嘛?莫名其妙,搞得跟自己被丟了一樣,你媽難道也跟情夫跑了啊?
一瞬間,程眠呼吸滯住。
回憶不受控制地按下倒回鍵,停留在某個漆黑的夜晚。
女人走的時間是半夜,程眠原本已經睡著了,但心有靈犀般醒了過來,推開老房子的木門,看見女人提著皮箱的背影。
他站在原地,沒有哭叫,只是輕輕喊了一聲:「媽媽。」
女人的腳步停下來,沒有回頭。
她或許有過掙扎,但是不太多。
片刻後,她腳步堅定地,沒有猶豫地繼續往前走了。
那一刻,程眠知道,他被拋棄了。
六歲的孩子,其實已經知道很多。
他是累贅,是母親新希望的絆腳石。
有很長一段時間,程眠都是外人眼裡的八卦談資——「媽跟人跑了」「爸喝醉淹死了」「年紀小小就成了瘸子」。
說完,再來一句:「可憐喲。」
程眠不吵不鬧,被人當著面說閒話時,也只是呆呆的。
每天看著屋子外面的那條小路,等待著什麼。
當然不會有結果。
他的母親,消失了。
去年某天,程眠收到一個好友申請,看著備註上「媽媽」兩個字,他在屋內呆坐了一天。
很想問對方,當初逃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帶他一起呢?
最終沒有問出口。
知道又怎樣呢?沒有意義了。
群裡面,下一站約定的話還沒有被刷走,扎的程眠眼睛疼。
【雲程風眠:這並不是讓人開心的新聞,擅自用自己臆想的假象去批判事件里的每一個人,我不覺得你很幽默,只覺得你愚蠢又噁心。】
說完這句話,程眠抖著手指,把群退了。
一條新消息跳出來。
順其自然:小眠,最近好嗎?
程眠目光一沉,喉間酸澀。
自從上次他沒有搭理對方後,兩人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了。
這個日子發來消息,很難不去猜想不是故意。
作為妻子,她是痛苦悲慘的。
作為母親,她是不合格的。
程眠很迷茫,他有沒有資格責怪呢?
他依舊沒回消息,拖著步子回到屋子裡。
坐在電腦桌前,怎麼都沒有力氣按下開機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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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