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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頓生惻然,“他對你不好?”

  左卿辭停了一停,緩緩道,“我年幼時一度垂危,他費盡心思調理,不眠不休的守著,後來又教我醫術毒術,一身所學盡授,怎能說不好。只怪我越長越與父親相似,他看著我便是一種折磨,難免言語刻薄,不如出谷了兩廂清淨。”

  他出身顯赫,應該是無所不有,可也並未多如意,她說不出什麼安慰,只將額頭依偎在他肩頸。

  年少時的偏激早已過去,然而她這般溫軟的相依,讓他生出一種異樣的柔暖,擁著她好一陣才轉了話語,“雲落可猜得出乘huáng的秘密是什麼?”

  言及正事,她坐起來擰著眉思索了一陣,終是不得其解。

  “想不出也無妨,等著看戲就好,一旦滅蒙回來出現什麼意外,那就表示乘huáng的秘密著實非同小可。“左卿辭高深莫測的一笑,“這一次滅蒙出教時日甚長,倒是個絕好的機會,我若是他一定會設計挑拔,利用赤魃除去大患。”

  她有些微的懷疑,又禁不住期待。

  “不過——”竹椅咿呀輕晃,左卿辭說了半句,復又淡然一哂,“萬一滅蒙死得太快,連秘密一起帶入墳墓,那就太可惜了。”

  滅蒙終是心神不寧,不等巡完村寨便提前返教。

  入山別無異樣,難得居然是赤魃來迎,這反讓滅蒙起了五分疑心。自赤魃勢大以來,氣勢驕狂,處事倨傲,休說是巡寨這等小事,哪怕再操勞百倍也難得他嘉慰一句,如今這等殷勤,不由得人不驚疑。

  赤魃笑聲宏亮,毫無舊傷復發之態,仍是平日大咧咧的作派,道這一次成功哄得阿蘭朵半途歸來,又使了些小手段讓佳人順服,十分快悅。滅蒙察顏觀色,一時辨不出異樣,略略放下心來。他待要回殿詢問親信,赤魃全然不放,只道宴已備好,將他硬拖至自己殿中,阿蘭朵宛然也在,喧問了幾句將他接入席中。

  除了赤魃的紆尊降貴之外,一切似乎無異,滅蒙捺住意識中的警惕,扶起犀角杯正要開口,驀然腕上一麻,他駭然低頭,見一條金色的小蛇落至案上倏彈而起,滑上數步外的阿蘭朵臂腕。赤魃從席案下一扯一甩,一張黑索大網兜頭而來。

  腕際的齒痕深陷入ròu,讓滅蒙渾身僵硬,來不及憤怒,他撲躲開索網的襲擊,嘶吼一聲抽出腰刀,一咬牙砍斷了受噬的手。斷手落在案上,血如水泉四濺,滅蒙飛速扯斷綁帶勒住斷腕,森然瞪著兩人。

  阿蘭朵猝然間一擊得手,原是得意,然而見對方神qíng猙厲,半身濺血,不由自主的生寒,本能的挨近了赤魃。

  赤魃半點不懼,啐了一口踏上前,“反應倒快,不過既然毒已進血,砍了也不過多活半日罷了,還不如省點力氣,早死早投生。”

  滅矇混濁的雙目帶上了血紅,嘶啞道,“為什麼。”

  “為什麼?你本是個廢物,還不安份的想弄鬼,就別怪我不客氣。”赤魃冷笑說完,身形一展已動上了手,他筋骨剛勁,一拳擊處dòng裂了堅厚的青石,然而也不敢硬碰滅蒙的獨手,招招向對方身上招呼。阿蘭朵喚出金蛇伺襲,滅蒙儘管傷痛交加,心神大亂,也知纏戰下去必死,一咬牙向殿外衝去。

  赤魅清楚滅蒙雖是護法中最弱的一個,但也絕非不堪一擊,何況三護法都習過神魔裂解的秘術,逼狠了使出來便是玉石俱焚,既然對方已經受了重創,索性慢慢將其耗死。赤魃與阿蘭朵跟綴上去,同時以竹哨傳音,吩咐親信追截。

  滅蒙一出殿外,漫天箭矢如雨飛來,他避過一波一路衝撞出去,圍堵的兩名長老被他抓傷,傷處烏黑,不一會癱如爛泥。滅蒙且行且逃,加上赤魃與阿蘭朵有意放任,竟然給他奔入了一片山林,滅蒙在連番殺戮中凶性大發,恨道,“我在教中盡忠多年,竟被你們這對賤人暗算,做了厲鬼也不讓你們好過。”

  後方的阿蘭朵聞言,嬌聲鄙夷道,“老不死的傢伙,你以為在huáng金蛇像上做的手腳無人察覺?聖蛇是那麼容易除去的?做夢!”

  “你說什麼?金像上——”滅蒙聽出蹊蹺,折斷手中奴衛的頸骨正要追問,一分心未覺腳下的土地翻開,猝然伸出兩隻滿是污泥的手,扣住他的腳踝,儘管滅蒙及時沉膝一跪,撞碎了土中人的胸骨,足踝也傷得不輕,痛裂yù折,幾乎支撐不住身體。

  身邊的地面簌簌而動,更多滿身塵泥的藥人鑽出來,僵硬而詭異的逼近,滅蒙陷入了包圍,剎那間明白了緣由,抬起頭恨怒yù狂, “乘huáng——”

  冰冷的銀面具在人群後方,乘huáng漠然不語的擺弄一隻形式古怪的銅鈴,不見鈴聲,藥人的動作卻比往日靈活數倍,撲襲力大無比,一擊便是骨斷筋折。滅蒙左支右絀,越發岌岌可危,他斷續的吼道,“原來是——你——是他——乘huáng——他害我——他害了——”

  一層層藥人瘋狂的撲上來,他們無懼疼痛,不畏死亡,滅蒙再也無暇吼出話語。他失血過多又逢急戰,已是窮途末路。他目眥yù裂的掃向那幾個站得極遠的身影,自知即使發動神魔裂解之術也傷不了對方分毫,徹底陷入了絕望。

  驀然間,身旁的藥人肢體斷落,周圍清出一尺的空隙,一個影子從樹葉深處撲出,一條長長的布索抖出一卷一收,生生將滅蒙牽出包圍之外,轉瞬飛遁而去。

  ☆、蠱中斗

  滅蒙已成困shòu,誰也沒想到會突起變故。

  赤魃大怒,立刻追上去,不料影子異常輕靈,加上樹木紛雜,數下轉折後已不見蹤跡,幾個人為避裂解之術站得太遠,正給了潛伏者可乘之機。

  乘huáng取出一枚蠱蟲,置在滅蒙濺落地面的血痕之上,蠱蟲飛起,循著那人循走的路線追索,剛飛出十餘丈吱然一墜,蠱蟲扎在地上不動了。阿蘭朵愕然變色,乘huáng一捻鄰近的糙葉,陰寒蘊怒,“好心機,居然在逃去的路上布了毒粉。”

  沿路必不止布一處毒,乘huáng知道再放蠱蟲也是無用,眼見阿蘭朵要遣出金蛇,他冷道,“晚了,聖蛇雖然不畏毒,人已經去遠了,只怕赤魃也追丟了。”

  選擇山林間圍殺是因此地宜於藥人伏藏,不料反而成全了對方,阿蘭朵到底年輕,猝變之時忘了喚出聖蛇,此時復有何益。乘huáng轉頭檢視,發現滅蒙的垂死掙扎加上潛伏者的突襲,一半藥人肢折頸斷,無法再用,氣息越發陰沉。

  未過多時,赤魃怒火如沸的轉回,凶相畢露,顯然一無所獲,他惡狠狠的獰道。“想不到滅蒙那老東西還藏了這一手,那傢伙是哪來的,看身法不像是教中的人。”

  乘huáng一言不發。

  赤魃突然想起,恨聲道,“莫不是那中原人的手下,老不死的託辭把人弄進來,就是為了暗中多些幫手,我這就去把他們宰了。”

  阿蘭朵面色一變,本能的護衛,“這人與闖神潭的必是同一個,生事是在中原人入教前,怎麼可能相關。”

  赤魃也知說辭站不住,然而他存了私心,豈肯罷休,“滅蒙這老東西失蹤,誰知道會有什麼暗招,寧可殺錯了,也不能放過任何隱患,莫不成你將那小白臉看得比神教還重要!”

  阿蘭朵哪會猜不透他在想什麼,qiáng抑住怒氣嬌聲道,“滅蒙中了聖蛇的毒,最多再活一日,能翻什麼làng。既然要殺,不妨殺個明明白白,查清楚到底有沒有鬼,我這就讓人將布在竹樓內外的眼線喚來,探問他們今日可有外出。”

  不等赤魃吩咐,阿蘭朵一揮手,自有下屬照辦,教中獨有傳訊之法,不多時已經有回傳,奴衛跪道,“稟大人,幾個中原人今日均在樓中,不曾離開半步。”

  阿蘭朵幾乎要冷笑,然而畢竟仗著赤魃去了一個威脅,不能因瑣事激出變數,她放柔了語氣,“看來這人是滅蒙暗中蓄養,當下最要緊的是將這兩人一起尋出來殺滅,乘huáng護法以為如何?”

  乘huáng懶得理會兩人間的勾心鬥角,從方才起就對眾奴衛下了一串指令搜山,冷道。“不錯,決不可讓這兩人遁逃,我已喻令全教,滅蒙行逆教之事,罪無可赦,發現不報者皆受萬蠱噬身之罰。”

  赤魃失了藉口,悻悻然硬聲道,“滅蒙那一殿人已經全進了蠱池,我看誰還敢窩藏。”

  阿蘭朵也不理他,刻意贊了兩句乘huáng,“多虧乘huáng護法借出藥人,讓老傢伙的裂解之術全無用武之地,可惜這次折損了這樣多,補起來頗要費些功夫了。”

  乘huáng也不多言,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赤魃不快的哼了一聲,阿蘭朵飛了他一眼。

  十拿九穩的圍捕橫生枝節,借刀殺人又受阻,赤魃本是老大的不快,然而回到殿中,阿蘭朵哄了幾句,受用著軟語嬌言,赤魃不多久就平了意氣,嘴上兀自怨道,“你只知乘huáng那陰陽怪氣的傢伙辛苦,藥人折了再煉就是,怎及得上我事事親為,以你為先。”

  滅蒙儘管近年有所退讓,畢竟是教中耆老,擔任護法多年,盤根錯節經營頗深。赤魃一方面以武力懾服眾位長老,將稍有不馴的辣手絞殺;另一方面又與乘huáng共同布局,血洗教中與滅蒙親近的派系,確實耗了不少心思與力氣。

  阿蘭朵嬌媚道,“我自然是清楚的,他是外人,才要額外說些好話,你與我本是一體,哪還用客套。”

  一番話哄得赤魃心神大好,瞧著阿蘭朵難得的柔順,禁不住摟過軟腰一親芳澤,阿蘭朵少不得虛與委蛇的敷衍一番。赤魃越親越是yù動,粗聲道,“滅蒙未死,終是不安全,你不妨搬到我殿中來,由我護著方才無虞。”

  若說最了解赤魃的人,必是阿蘭朵無疑,她知道赤魃垂涎已久,真要住進他的石殿,無異於肥ròu入鍋,哪還有周旋的餘地,自是不肯,俏盈盈道,“我有聖蛇護身,殿外加駐了護衛,你又這般周全,將滅蒙弄得只剩一口氣,哪還敢來找死。”

  她一番話又捧又贊,赤魃最受用這一套,無奈道,“罷了,我這兩日多在你殿中守著,搜捕的事權且交給乘huáng,難得他肯出力。”

  聽得話語,阿蘭朵心頭一動,乘huáng一向深藏不露,手上的藥人僅用來做粗役,誰也沒想到他的傀儡之術已成了七分,攻襲起來竟然這般厲害,這次又慷慨的擔了主攻,確是有些奇異。“滅蒙和乘huáng有私怨?”

  乘huáng與滅蒙俱為教中元老,說不準有什麼故仇。

  赤魃沒什麼印象,隨意道,“應該沒有,那老東西狡儈得很,豈會輕易得罪乘huáng。”

  阿蘭朵一半心神在尋思,“那他怎會這般積極,怪了。”

  無獨有偶,赤魃也在想乘huáng,不過與阿蘭朵所思略有不同。

  乘huáng當年與乃蠻部落的族長斗蠱受了重傷,教主讓他養息,至此在殿中看護神潭,鮮少與旁人來往。平時見他弄出些藥人拿來掃地傳訊當奴僕,全當了笑話,誰想這般厲害,若再過數年,就成了一支可怕的戰力——

  一念既起,赤魃的臉龐陰沉下來。

  此事一了,必須想個法子將乘huáng控在手中,或者將他驅離神潭。

  滅蒙的斷腕止住了血,被人縛住在林間飛掠,他感覺到空前的衰竭無力。

  重圍之下竟然絕處逢生,儘管不清楚救援者的身份,到底生出了希望。只見這人蒙得只露一雙眼睛,沿途捏碎了數個木瓶拋灑,阻斷追索的手法十分老練,顯然是有備而來。等遁逃終於停下,滅蒙驀然被擲在地上。對方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倒出藥塞入他口中,隨即騰身掠轉,瞬息不見。

  滅蒙不知自己吃了什麼,但可想這般冒險相救,絕不會是毒藥。他將藥嚼碎,撐起來四顧,發現自己被扔在黑水沼澤邊,這片沼澤極大,遠離殿群,荒糙蔓布,臭水和濁氣彌散,正可以隔絕蠱蟲和獵犬的鼻息。

  咽下去的藥帶著血末般的氣息,辛辣而刺激,也激發出了異樣的力量。滅蒙看著斷腕,神qíng慘厲,他明白自己落入了怎樣的陷阱,也清楚是誰設的局,該從何處報復。既然死亡已成定局,他必會拉著仇人一起下地獄。

  死白的臉漸漸顯出了赤紅,滅蒙撕下蔓糙,沾著污泥塗去地上的血痕,又在全身抹上泥水,喘了一口氣支撐起來,蹣跚隱沒於無邊的黑沼。

  ☆、千金諾

  “夷香!”納香等著心急火燎,好容易見著族妹,快步過來責備,“怎麼采個野蕈會這樣久。”

  夷香當然不會回答,納香看她一副懵然的樣子就忍不住急氣,一把拉過她至籬邊,“你可知今天教內出了大事,赤魃大人還問這邊有沒有什麼異常,你千萬不要亂走,萬一撞上什麼不該看的,十個身子也不夠蠱蟲吃。”

  夷香見她擔心,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無事。

  好歹人順利回來了,納香揀最要緊的說了,“方才阿勒過來傳話,說滅蒙大人行了逆教之事,全教圍緝,若是有什麼可疑的人一律上報,你可記牢了。”

  夷香打手勢表示記住了。

  納香yù言又止,面泛憂色,蹙眉放低了聲音,“我還聽說赤魃大人懷疑逆教之事與這些中原人有關聯,險些要把他們都殺了,全是聖女攔下來。我們雖是赤魃大人送的,到底身份低賤,動起刀兵可不會有半點顧惜,若有變故你記得躲遠一些,莫要被卷進去,受些不相干的禍連。”

  夷香一怔,點了一下頭。

  納香終是忐忑難安,忍不住牢騷,“說起來真是命不好,本想過點安穩日子,那隻破鳥正巧落在你肩上;僥倖這幾個中原人還不壞,偏偏犯了赤魃大人的眼,一樁連一樁的心驚ròu跳,怎麼這般倒霉,還不如阿勒那個傻兮兮的傢伙,順風順水的混成了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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