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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無表qíng的垂下了眼。

  沒有辯駁,也毫無爭論的意願,反應與預期有些不同,左卿辭望了一瞬,改道,“雲落不曾想過收手?若有一天激起正陽宮自清門戶——”

  她沉默了很久,“我不會讓他們捉到,至於收手,不可能。”

  左卿辭不予評論,微微一笑,“即使正陽宮聲名受累,蘇璇泉下難安?”

  “不會有人知道。”她說的很肯定,眼眸卻暗下去。

  左卿辭不動聲色的收入眼底,“為什麼做飛賊?”

  她的話語又低又輕:“我想要金子,別的什麼也不會。”

  左卿辭有一分好奇,“你到底需要多少金子,臨行前不是已得了一半?”

  蘇雲落猶豫後才道:“已經用完了。”

  尋常人一生受用不盡的金銀轉瞬即空,如此揮霍,無怪收不了手,左卿辭心下起疑:“從吐火羅王廷秘庫里取的珍寶也用完了?”

  她錯愕的瞪著他,警惕之色幾乎溢出來,好一會道:“你怎會——”停了一刻她緩過神,終是認了。“我確實進了秘庫,可東西未能帶回中原。”

  這確是出乎左卿辭的意料:“為什麼?”

  “碰到一群精銳的追兵,把珍寶散了借著混亂才衝出來。吐火羅王追得太緊,能保住命就不錯了。”她的語氣略微遺憾,但沒有過多的惋嘆。

  “好容易開了重重秘鎖盜出來,竟又被追回去,平白空忙一場,原來是被我們牽累了。”左卿辭含笑輕謔,話中蘊著幾許揶揄,“假如那些珍寶還在,雲落只怕也未必會來此。”

  這個人似乎能看透一切,她沒有否認,“我有急用,等不了。”

  “抱歉,是我過於輕率,致使雲落傷qíng加重。”左卿辭溫文的致意,語氣歉疚而誠摯:“不過確實有需要雲落襄助之處,傷愈之後不妨重新考慮,酬金盡可隨意。”

  俊美的臉龐神色溫雅,言辭柔軟,道出的請求幾乎讓人難以拒絕。

  可是蘇雲落沒有看,她垂下睫,指尖輕觸陳舊的鼓柄,“確實無暇,請公子另選高明。”

  端謹自持的正陽宮偏偏教出了一群性qíng各異的弟子。

  劍挑天下的蘇璇,率直意氣的殷長歌,聲名láng藉的蘇雲落——

  正陽宮的棄徒,蘇璇唯一的弟子,是個沉默少言,從不露真容的女人。那雙異常乾淨的瞳眸所泛起的戒備與惕慎,真是相當有趣。

  左卿辭將手上的藥糙配完,交給白陌:“這味藥工序繁雜,一不留神就敗了藥性,仔細盯緊了。”

  藥糙中有幾樣貴逾百金,價值不菲,白陌應下後不解的詢問:“冰華承露藥性易散,難以久置,公子確定要煉這樣多?”

  放下捲起的寬袖,左卿辭漫然收攏藥具:“她背上的傷口過於深長,又裂傷數次,要減輕疤痕必然用量極多,怎麼可能久置。”

  白陌呆了呆,一句話險些順嘴冒出來,好在及時回神忍住了。

  左卿辭淡掠一眼,清楚隨侍在想什麼,並不解釋。

  待藥煉好,蘇雲落的劍創也已收口,長出了嫩紅的新ròu,左卿辭審視傷處:“外肌已合內里未愈,此時最是關鍵,我新制了一味藥,正宜今日施用。”

  蘇雲落沒什麼反應,她習慣了將自己當一個死人。然而她沒料到這一次他並未以角板敷塗藥物,伴隨著一股清雅柔馥的香氣,一隻修長溫熱的手直接觸上來,她的背肌立刻僵硬了。

  她分明感覺到他的指尖蘸著涼沁沁的藥液,從後頸到背脊直至凹陷的腰弓,一寸寸在肌體上緩慢的揉捏,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戰慄從指下泛起,撩動心靈燥熱難安。

  她俯臥多時身體僵麻,被按一按應該是極舒服,可這樣的摩挲卻讓她不自覺的繃緊了想躲避。他停了一下,取過藥瓶又傾倒出一些,白皙的指尖染著金huáng的藥液,看起來異常悅目,隨後指尖落下來,奇異的靡軟從指下滋生,逐漸蔓延至每一根神經。

  她不清楚藥的好壞,只覺忍無可忍,聲音都有些啞了。“還是用之前的藥吧。”

  “莫非敷塗的時候雲落有些不適?實在是傷口太深,不用此藥將來極易再度裂傷。”左卿辭不緊不慢的觸弄,唇角微笑更深,語氣宛如平常,“我也知男女授受不親,奈何此藥必須輔以特殊手法才能讓藥力滲入,唯有不拘了,想來雲落久經江湖,不會在意些許小節。”

  心神越來越燥,身體深處仿佛有異物在騷動,她無心留意他在說什麼,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眼前一片模糊,肌膚開始發熱,她的呼吸越來越重,險些忍不住□□。

  左卿辭不動聲色的觀察,榻上的人瞳眸水光瀲灩,氣息急促不安,像一隻按捺不住想逃的獵物。這讓他十分滿意,為了避免挑弄過度導致前功盡棄,他換了一種手法:“雲落可知此藥何名?”

  她無心聽他說什麼,只覺得難耐的異狀突然退了,儘管背上的手仍在按捏,卻不再有令人刺激不安的魔力。

  左卿辭娓仿佛隨意而談,娓娓道來:“此藥采三百年以上的雪參、七十年以上的靈芝、輔以赤火棘、服常子、指星木、楮實等藥材秘制,名為冰華承露,去毒生肌極具神效,依雲落目前的qíng形,大約用上□□瓶也就痊癒了。”

  一長串話語說完,她終於清醒過來聽出了重點,靜默了一會道,“此藥價值幾何?”

  “不過一瓶百金而已。”又一泓冰涼的藥液抹上脊背,左卿辭輕描淡寫。

  空氣一片沉寂,半晌後蘇雲落開口,“上次提到的那樁請託,是要做什麼。”

  一言入耳,斜挑的長眸瞬時漾起了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嚶嚶,謝謝親們熱qíng的長評,非常感動

  可是之前確實發太快了,目前只能一天一更,請親們理解

  ☆、試劍會

  鋥亮的鏡面映出了□□的背,蘇雲落側過頭觀察,傷痕斜斜的落在背脊的肌膚上,像一道硃砂色的畫跡,指尖撫過異常平滑,完全不見最初的猙獰。她受過許多傷,從不曾癒合得如此完美,左卿辭的藥儘管古怪又昂貴,確實極具靈效。

  合攏衣襟,蘇雲落看向榻邊平置的一套女子衣裙。

  躊躇半晌,她抖開穿置妥當,輕軟絲滑的衣料覆上肌膚,感覺陌生而不慣。她的目光掠過鏡中那張少年的面龐,翻開了使人從指定的地點取來的包裹。

  白陌在門外叩了叩,門內停了片刻,傳出一個女聲。“稍待。”

  聲音全然陌生,白陌一時沒會過神,當是有外人侵入,指下卡嚓一聲震斷門栓,踏入了屋內。

  夏日的陽光透過窗紙,映得屋裡半明半暗。

  案前坐著一個人,細白的指擎著筆,正安靜的對鏡描容。

  漆黑的長髮遮去了眉睫,露出半張朦朧的側顏,她的臉頰呈現一種半透明的白,鼻尖挺秀,頷線清晰優美,緋色的唇上凝著一點光,室中盈著一股靜謐專注的氣息,異樣的輕柔。

  混入人群就找不著的飛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女人,白陌怔住了。

  女人依然凝視著鏡面,唯有話語傳過來:“出去。”

  肩臂驀然被拍了一下,白陌回頭看見主人才清醒過來,左卿辭深望了案前一眼,攜他退出去合上了門,唇角有一絲隱約的微笑,在中庭的石凳坐下。

  兩柱香後門開了,現出一張清秀娟薄的臉。

  眉目寡淡,勉qiáng可算中人之姿,精緻的衣裙穿在她身上,不顯半分光彩。

  白陌看了幾眼,訥訥撇開了視線。

  飛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女人,完全找不出昔日的痕跡,錯身而過的時候,白陌甚至能聞到對方發上的香氣,著實百味雜陳。把她當男人顯然不合適,當女人又有說不出的彆扭,他qíng願自己仍是面對那個惹人厭的少年,而不是眼前步履輕盈,低眉垂首的安靜女子。他也忘不了那張驚鴻一瞥的側顏,弄不清究竟是不是真實。

  懷著紛亂的疑惑,白陌怏怏的騎馬,綴在車輛後方。

  馬車內的左卿辭心qíng極好,興致盎然的研究對方的新面孔:“雲落形影百易,聲音隨之而換,教人嘆為觀止,此刻所用的可是真聲?”

  她此刻的聲音不難聽,也稱不上悅耳,只能說清晰中正,不高不低。

  到底是一場療治欠了qíng份,過去根本不予理會的問題,這一次蘇雲落答了,“或許。”

  “這般神秘更讓人好奇,雲落真正的聲音,天都峰外是否有人聽過?”風姿玉貌的男子淺笑吟吟,話中蘊著著期待,“我可有此幸?”

  蘇雲落想了一想,柔唇一動,“這般真聲,公子以為如何?”

  聲音粗戾而洪邁,宛如車內突現了一個豪壯的莽漢,左卿辭非但不曾被嚇到,反而縱聲大笑,一時幾不可抑。

  這位貴公子實在是閒極無聊,蘇雲落無甚意趣的把頭轉向了窗外。

  馬車外形樸素雅致,內里舒適,車內的矮几盛著茶水點心,除書卷外還散落著若干軟枕,左卿辭隨意倚靠,姿態從容輕逸:“這些技巧是何處習來?江湖只道令師劍藝極高,從未聽聞兼擅易容。”

  蘇雲落答的很簡單,“離山後學的。”

  左卿辭繼而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炫亮的日影從車窗映入,玉一般的俊顏宛然生輝,一縷光影落在眸中,格外令人心動,蘇雲落不知不覺竟然答了,“他很厲害,擅長詭詐之術,能讓物主將寶物拱手而獻,見我學不來才教了易容和竊術。”

  左卿辭當然不會錯過她的閃神,泛起一縷笑意,“這位奇人如今何在?”

  她頓了一刻,“死了。”

  看來問得不太湊巧,左卿辭略感惋惜的挑了一下眉,“雲落是如何識得他?”

  蘇雲落垂下了眼睫。

  左卿辭聰明的換了問題,“卻邪珠也是他讓你偷的?”

  她僵了僵,隔了一會道,“不是偷,是他給的,說藏寶的密室多半伏有□□迷香。”

  左卿辭讚許中別有深意,隱含觸探,“難得他想的這般周到,又肯傾囊而授,只怕師徒也不過如此,必是雲落合了他的眼緣。”

  不知是否聽出,蘇雲落靜默了一瞬,忽道,“他還教我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替貴人做事,無論他們許諾了什麼。”

  顯然過多的探詢勾起了她的警惕,左卿辭不動聲色的轉開,“我見雲落與百曉公子十分熟悉,想必已相識了數載?”

  她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文思淵是一介掮商,追名逐利無所不為,明知雲落不喜權貴,又對正陽宮百般迴避,依然不顧qíng義迫你遠行。”左卿辭不緊不慢的挑撥,切中她的隱憂,“此人以利字當頭,難保將來不會再次出賣,雲落可想過屆時如何應對?”

  蘇雲落停了很久才道,“你想說什麼?”

  “以雲落之能,應是海闊天空任逍遙,何以偏偏受人箝制?”左卿辭呈露出三分惋惜,適度的展露關懷,“我只是覺得可惜,再加上數次蒙雲落相救,想助上一把,畢竟靖安侯府還有幾分薄力。”

  她看了很久,左卿辭微微淺笑,親切和熙,長眸仿佛盛載著無盡的誘惑。

  最終,蘇雲落什麼也沒說,沉默的側過頭。

  左卿辭的請託說簡單也簡單,說麻煩也確實有些麻煩。

  這位貴公子心血來cháo,要她護送至涪州觀賞五年一度的試劍大會。從金陵出發,走一趟少說也需兩個月,更不提沿路武林人無數。他以不喜拘束為由,途中僅攜白陌打點起居,安危繫於蘇雲落一身,不可謂不大膽。

  天下英雄會九州,八方試劍賭豪qiáng。這是一個由來已久的慣例,每五年就有一方世家承攬武林最熱鬧的盛會。以重寶為彩頭,廣發名帖,邀各地豪傑一顯身手。一來顯揚宗派聲名,二來結交四海英雄。一樁萬眾矚目的江湖盛事開場,各方英傑都期望在試劍台上一露頭角,就算奪不了頭彩,博一個名揚天下也是美事。

  此次發帖的是涪州的武林豪族沐家,日子定在七月中旬。消息一出,江湖人絡繹不絕,如百川入海,盡向涪州匯去。左卿辭或許是最悠閒的一個,沿途住最好的旅店,賞評各地風物,品鑑各類美食,全然一派世家公子微服遊樂之態。

  這一日馬車駛入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鎮子。白陌在當地最出名的客棧勒馬,掌柜一見便知這一行人是闊綽的金主,殷勤的迎上來躬腰問安。

  客棧極大,一樓的酒肆人頭攢動,場中有七八個嬌麗的胡姬勸酒,眾多江湖人把盞傳杯,划拳猜枚,混著胡姬的嬌聲笑語好不熱鬧。白陌將馬車交給店伙,隨手拋過一塊碎銀。

  “多謝爺的賞賜,小店必揀最好的物件奉上,還望貴人不嫌此地粗陋。”掌柜見了銀錢更為歡喜,打起十二分精神逢迎,“正好近日收了兩個乾淨的胡姬,擅長松筋捏骨,必能為貴人稍解勞乏。”

  隨著一聲招呼,兩名胡人少女猶如鴿子翩然而來,俱是腰肢纖細、胸脯豐盈,帶著青春少女特有的稚嫩。見客人竟是這般英俊的公子,兩名少女眼眸一亮,笑容越發燦爛。

  蘇雲落無聲的退開,左卿辭淡淡的瞥了一眼,白陌不必吩咐已將人攔了,三言兩語斥退。

  掌柜馬屁拍到馬腳上,搓著手訕訕的笑,一疊聲的驅使店伙收拾房間,白陌不放心,親自跟過去檢視,左卿辭與蘇雲落被迎至窗邊小坐等候。酒肆酒客頗多,左卿辭的氣質形貌引來了不少武林人的視線,見他身側僅跟了一個尋常女子,不似與江湖有關,也就不再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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