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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能,可皇上您不會。」

  「哦?」李冕冷笑一聲,「此話怎講?」

  「自是君王寬仁之心,愛恤民命。」

  「少跟朕裝腔作勢!」

  手握著湯盅重重地摔在高几上,薄瓷磕著硬木鈍鈍一聲裂成幾片。賽罕瞧了瞧他的手,笑笑,「皇上贖罪。展某自幼身子單薄,二十餘栽後宅之中虛度光陰,不曾讀得聖賢之書、見得世面,如今任是天子腳下搏營生言語之中也總是有欠。可萬歲爺面前如何敢有誑語?展某字字句句皆實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周泱泱之國萬億百姓,樁樁件件,我等凡夫俗子便是想一想也承受不得。」賽罕說著搖了搖頭,「日理萬機,都不足夠寥表皇上每日繁難之一二。好在天地有道,皇上尋得那調和緩解之法。所謂『陰陽者,萬物之納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恕草民醫者之心口中不忌,女兒家溫柔之鄉乃養生之靈丹仙境。世上人愚,一個『淫』字視若洪水猛獸,卻不知那陰陽調劑、相輔相成才是男人精氣聚斂之根本。」

  一番話有理有據、恰入心思,聽得李冕心潮難平。頂著太子的名頭長大,自幼就孤家寡人,連親親母后都不曾如此體恤他的苦處,查得他的喜好。惺惺相惜之念又起,口中的語氣自是緩下許多,「既是知道朕喜歡,還敢跟朕爭?公主貌絕天下,自幼與朕青梅竹馬。一場大難,數年分離,一朝重聚,朕確是思念不及。」

  賽罕十分誠懇地點頭,「皇上於公主之情意,草民不敢枉議半字,只是草民心眼兒也小,今生能得幸公主,再無所求。無家無業無所失,孤注一擲。為了能守著公主,草民只得一掙了。」

  「哦?」李冕一挑眉,「你還敢有話?」說著倒來了逗玩的興致,端起架子道,「打算怎麼跟朕爭啊?」

  「皇上不允麼,恕草民不能再為皇上診治了。」

  「哈哈哈……」李冕聞言大笑,手指道,「朕真是高看了你了,還當有什麼了不得的法子!天下之大,你敢說自己再無人能及?」

  「不敢。」賽罕微微一笑,「所謂天外有天,更況展某醫術淺薄、一介庸夫。皇上一道聖旨下,不出一年,定是能攏來大江南北名醫仙道、再世華佗。展某隻擔心的是,這些時,累乏了皇上可如何是好?」

  安靜的後堂小屋,他的語聲如此清晰平穩,一字一句,不急不燥,可李冕的面色卻陡然陰沉。先不說他該如何下聖旨滿天下招大夫,即便就是訪到民間高人,又有何用?這病最忌拖,時日一久,就再也不能!便是真尋到什麼華佗再世,僵死的病根,還如何喚起他男人的威風??這一軍將得他好狠!不覺咬牙,「你竟是敢威脅朕??」

  「還是不敢。」賽罕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型在落日餘輝中攝人的氣勢,面對李冕眼中的殺意道,平靜道,「草民冒犯皇上,有罪當誅。只是,皇上不妨容草民苟活過今日,待夜裡試過我的藥再殺不遲。」

  「哼!你當朕還會吃你的藥!」

  賽罕不語,修長的手指點住高几上裂斷的瓷片,帶著殘留的湯汁輕輕一捻,碎成粉末……「試試吧。」

  清涼的後堂,寂靜無聲。沒有了日頭托襯,白煙裊裊,頃刻間寒徹骨髓。李冕知道自己已經服下了藥,此時此刻,進退維谷,「你究竟是誰??好大的膽子!」

  「我是為皇上熬湯製藥、保養龍體之人。保您陰陽合,宰天地之道。」賽罕稍稍一頓,「讓您能。」

  他回得十分恭敬,李冕卻聽得出那話後未盡之意:也能讓您永遠不能……

  賽罕躬身彎腰,撿起一隻鞋輕輕套在李冕腳上,「公主不是獨一無二,皇上您,卻是天下唯一。」

  ……

  初秋的天,風輕雲淡,一天火辣辣聚下的燥熱,日頭一落便煙消雲散,滿院子清涼。一夜小風悠悠,晨曦初透,枝頭花心便綻出晶瑩剔透、小小的露珠。

  順手披了晨衣兒,雅予踮著腳尖碎碎地跑到窗邊,藕臂輕推,大開了菱花窗。窗前大株的西府海棠早早結了小金果,涼涼的風兒帶著花露清新、帶著澀澀的果香,用力吸一口,沁透心脾。薄日頭透出湛藍的天,抹在胸前羞人的桃紅紗。低頭嫣然一笑,雅予轉回身,翠煙紗帳隨風輕動,飄飄渺渺,掩不盡春//睡慵懶,一片醉人的狼藉。鴛鴦薄被軟軟推散,露出精壯的胸膛,日夜相守已是月余,每天早起她總還是要定睛瞧上半天,眼前的景致夢裡都不敢夢,輕輕咬唇,總要痛才覺得是真的……

  依舊踮了腳尖兒,雅予顛顛兒地跑回去,坐在床邊,歪了頭仔細瞧他。他睡得好靜,大男人,狼獸般的大男人,連點鼾聲都不聞,便是在校場裡滾爬一天、便是打了惡仗,也是歇得悄無聲息,總讓她在夜裡醒來悄悄去尋他的鼻息。

  他雖淺眠卻當真是睡的,藏起那幽藍深邃的顏色,睫毛絨絨的那麼長,少了狠絕與霸道,只見英俊,這便耐著她細細地看。因此上,每天她都醒得早。自進府來,他似當真放下所有,一身輕鬆,整日不是藥方醫書就是她和景同,安心安命,兩耳再不聞窗外事。可她的心卻緊緊握成一團,不能安,不能放,生怕眼前這一切都是大禍將臨的預兆。每日,也只偷得晨起這一刻,能什麼也不去想,安靜地瞧他。

  今兒卻不一樣,雀躍的心按也按不住。昨日一道聖旨,許下金陵城外大片的莊園,公主就此歸隱回鄉,盡人皆知!原以為這閨寢之中悄悄藏了男人總要些時日才能傳言開,豈料短短几日就穿過了厚厚的皇城牆到了太后姑母的耳朵里。不大張旗鼓就是想做出遮掩的樣子,愈小心,被人「揭穿」時場面方愈烈。突如其來被招入宮,雅予的頓然失措與慌張將這所謂的「奸//情」更加坐實。季家的臉面被這不知羞恥的丫頭丟了個乾淨,太后娘娘勃然大怒!若說胡營之中如何苟且尚能用保護肅王血脈來粉飾,如今這萬千榮寵之下未嫁之人仍舊做出這少廉寡恥之事又該如何在天下人面前搪塞?還如何重禮重聘大開皇城迎她作貴妃,皇家的臉面與威儀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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