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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清晝瞥了他一眼。

  前方的信號燈轉紅,流暢往前的車忽然阻滯下來,姜清晝說:「我有事。」

  於叢扭頭看他:「你生氣了嗎?」

  姜清晝沒開口,看上去仿佛沒聽見。

  「不是。」姜清晝扯了個意味不明的笑,「沒生氣,我只是有點害怕。」

  於叢看著他,四周的風景往後掠去,把人困在氣氛凝固著的車廂里。

  姜清晝的指關節微微發白,語氣和表情都緊繃著:「我也不想見到她。」

  於叢當然清楚這個人指誰。

  她算是於叢學生時代最後的噩夢,被喚醒的記憶如同下陷的台階,人往下沉了一點,就像是陷在沼澤里,需要掙扎著才能爬起來。

  「你害怕她嗎?」他望著沒有任何指向的前方,問姜清晝。

  姜清晝回答得很快:「嗯。」

  「我一直都怕。」姜清晝誠實地說,「只是以前不願意承認。」

  「以前我能感覺到。」於叢說。

  「可能只有不懂事的時候才好點。」姜清晝說得認真,「大部分人眼裡,這個人的一切都是她給的,如果沒有姜郁善,我長不到這麼大,接受不了教育,不能選擇任何想做的事。」

  於叢表情平靜,抬頭看了看他即將進入的隧道名稱,好像是認同地點了點頭:「是。」

  姜清晝側過頭看他:「你也這麼想。」

  「我是認同。」於叢口氣嚴肅,「就像我爸爸的錯,我也會原諒他。」

  姜清晝不說話了,往更加偏僻的方向駛去。

  「這是很正常的事。」於叢趁機抓住他的手,「就像你媽媽也怕你外公,她總有害怕的事情。」

  後視鏡里於叢的臉恢復了不少,不再是跟姜郁善對話時那種灰白。

  「她怕我外公。」姜清晝低聲說,「好像還怕我找我爸。」

  於叢遲疑了一會:「你爸?」

  「應該還活著。」姜清晝冷靜地解釋,「我沒有特地問過,她想法很固執,先入為主,以為我很想找父親,把消息藏得很緊,實際上我根本不想去,我也不覺得我爸有多愛我,可能也討厭我,就像討厭姜郁善。」

  於叢感覺車速快了一點,小聲勸他:「不會的。」

  「姜郁善還把我喜歡你這件事歸咎在他頭上。」姜清晝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他姓張?我記得,很常見的姓,姜郁善很多年前就老說,如果我姓張,名字就很普通。」

  「不普通,很特別。」於叢打斷他。

  「嗯。」姜清晝看起來很受用。

  「為什麼她覺得你喜歡我是因為你爸?」於叢隔了幾秒才問,「是喜歡我,還是喜歡男人?」

  姜清晝皺了下眉,有點困惑地瞥他一眼。

  招風的雙座跑車進入環城公路,於叢遲鈍地發現自己的問題帶著挑釁的意味。

  「如果她問我為什麼喜歡你。」姜清晝不帶什麼情緒地解釋,「其實我說不出來,打電話那次,你非要說因為你對我很寬容所以我喜歡你,你喜歡我所以我才喜歡你也是可以的。」

  於叢已經忘了那通電話,挪開眼睛,看向接近荒郊的窗外,車子慢吞吞地往上攀升,不知不覺到了某個水平高度,往車道的外側能看見小半座城市。

  「這個假設本身就不成立。」姜清晝語氣低沉,「我覺得我沒想明白的事很多,但是不包括這個。」

  於叢張了張嘴,笑了:「知道了。」

  天不算太好,新年在陰惻惻的蒼穹下到來。

  於叢以為姜清晝中途還要回去,晚間還有冷餐會,王潔還急著賣那排玻璃瓶,關鍵是姜郁善已經走了。

  但他拖著於叢在一個不知名的山頂待到了日落時分。

  說是日落也不太確切,整天的陽光都並不明顯,天黑得也不透徹,遠遠望去還有灰白的霾。

  座椅被調得很低,姜清晝恢復了最早時的緘默,躺在駕駛座里閉目養神,起先手機還響了幾次,他沒關機,那點侷促的鈴聲卻也不再響了。

  裹在雲背後的太陽徹底落下,高樓鄰里,各色霓虹起伏明滅,生生把野生山頂襯成了觀景台。

  於叢沒合眼,平和地在空氣里捕捉姜清晝的呼吸聲。

  「高中我經常和王潔他們來這。」姜清晝忽然說,「小孩子常說的那種秘密基地。」

  「玩什麼呢?」於叢探出手,拉著他一根手指。

  「就呆著。」姜清晝說,「這裡很安靜。」

  於叢眨了眨眼,聽見夜風嘶吼。

  「前幾年,就是還在通大的時候。」姜清晝有點猶豫,「帶你來。」

  於叢對這座不知名的山感覺到陌生,想了很久都不記得姜清晝曾經說過這個地方。

  「但那時候我沒有車。」姜清晝睜開眼,目光還有點渙散,「車是她買的,她能調所有信息,我去過那裡,車上坐過什麼人,姜郁善都能知道。」

  於叢全身冷了下來,腦子不受控制地開始回憶。

  姜清晝輕笑了聲,聽上去有點慘澹。

  「那時候很煩。」他側過身,撐著儀錶盤前方皮質材料的位置,眼神很沉,盯著於叢:「感覺什麼東西都不是我的。」

  於叢握著他的手,喉嚨動了動,好像想說點什麼。

  「房子是她買的,老家的客房不屬於任何一個人。」姜清晝低聲說,「車也不是,讀書還要讓姜郁善交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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