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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叢摸了一下介紹頁上破碎的位置,有種難以言喻的遺憾瀰漫開來,不那麼沉,淡淡的。
艾米等了一會,沒聽見他開口,又往後翻了兩頁。
頂層信號不太好,於叢便沒看過手機,把手裡的冊子翻來翻去,期間聽艾米很無聊地說話。
姜清晝一直沒動,在於叢的視線里幾乎沒換過姿勢,王潔倒是舉過幾次牌子,很順利地拿了一堆看起來珠光寶氣的東西。
「各位,接下來是中華屬的。」拍賣師港腔很重,還是用普通話把十四號拍品介紹了一遍。
場下有輕微的騷動,於叢集中精神聽了一會,明白了個大概。
拍賣師說得很委婉,但它只是個並不算藝術品的、年代久遠的小物件,作者可能是街邊干苦力的工人,也沒有什麼創作天分,因此這東西只是久遠,並不珍稀。
於叢依稀聽過某個理論,很多藝術品價格高只是因為它是,而不是它久,換做什麼時候,都是這樣。
他一邊想,一邊覺得自己學會了姜清晝口中不存在的藝術理論,笑了出來,就看見姜清晝舉起了手裡的東西。
於叢怔了幾秒,聽見拍賣師替姜清晝報出了價格:「好的,二十號買家五十萬開張。」
他吸了口氣,聽見艾米耳邊罵了句:「要死哦。」
於叢側過臉看她,艾米不怎麼掩飾地皺著臉:「怎麼他也要啊!這樣我只能再加一道錢買了。」
於叢默然,她又嘀咕:「還不一定賣。」
他還沒回頭,就聽見十幾號、幾百號的買家紛紛舉牌,拍賣師砸一下加五萬,跟上大課點名似的,匆匆忙忙地把價格往上抬。
於叢看不見姜清晝的臉,但知道他的表情肯定不會太好。
此起彼伏好幾輪,只剩下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人跟姜清晝競爭,兩個人不緊不慢地一下接一下,拍賣師的聲調跟著價格飆升,破音了兩次。
於叢心提著,莫名跟著緊張起來,感覺呼吸不過來。
價格超過兩百二的時候,他聽見艾米在旁邊嘖了一聲。
「你別這麼緊張。」艾米極其自然地拍拍他的背,手法頗有點醫生的意思。
於叢看了看她,勉強地說:「還好。」
「他們今天拍了很多了。」艾米說,「這點東西,姜大師灑灑水啦。」
「是麼?」於叢反問。
「是啊,這也不貴。」艾米收回手,抱著雙臂坐回原處,「就是不值得,這東西不值。」
於叢呆呆地看著姜清晝再度舉起來的手,後方的射燈把他的手映得很清晰,骨節分明,無端讓人覺得堅硬而有力。
王潔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姜清晝又舉了一次牌。
灰色西裝緊接著跟上,但他沒再動過。
於叢聽著拍槌響了三聲,拍賣師衝著灰色西裝那個人說句恭喜,周圍響起一陣短促的掌聲。
那人坐在第一排,回過頭朝姜清晝的方向睨了一眼,於叢才看清他是個藍眼睛的外國人,臉上有不太明顯的輕蔑。
最後拍價是二百五,於叢心往下掉,跟著成交價罵了一句。
「哎呦。」艾米在旁邊說,「你這是要哭了嗎?」
於叢不說話了,沒什麼精神地盯手裡的東西。
散場前,姜清晝回過兩次頭,大約逆著光,他找不到具體的位置,只是看著某個方向,而於叢正好在這片陰影里。
於叢抓著那本介紹冊,圖片上是破損的年畫,握在手裡確是光滑無痕的質感,帶了某種割裂的、不真實的反差。
人群緩慢地鬆動,姜清晝走得比王潔快一點,沒多久就站在他面前。
於叢面前的光被他遮了大半,仰頭看不清姜清晝的表情,只感覺他還算自若,起碼不生氣。
「怎麼不先回去?」姜清晝開口同時摸了下鼻子,低聲問他。
於叢猛然反應過來,姜清晝這個慣性動作囊括的意思,幼稚而直接,無非是不喜歡別人看到自己不順利的樣子。
別人指的是於叢。
艾米早早去取下一場的買家手牌,於叢一個人坐在已經空了的後排,溫吞吞地站起來:「等你啊。」
他態度很好,語調往上揚,聽起來有點撒嬌的味道。
第75章 75
王潔在電梯裡有點暴躁地罵了幾句,完全沒感受到姜清晝和於叢之前的氣氛。
「這個二百五。」她咬著牙,「錢多燒得慌。」
姜清晝像是沒聽見她的聲音,垂著眼睛,抓到了於叢的手。
「我跟你說啊,他就是沖你來的。」王潔抱著手,臉色很差:「怎麼我舉的時候他不跟啊?這個土鱉。」
於叢有點僵硬地任他牽著,眼睛四處亂飄。
「他虧了。」王潔繼續說,「他鐵虧了,這東西賣得出去我名字倒過來寫。」
叮地一聲,電梯門緩緩推開。
姜清晝拉著於叢出去,皮笑肉不笑地跟她揮揮手:「拜拜。」
從電梯口回客房要經過一小段逼仄的走廊,鋪了厚實的暗紅黑紋地毯。
於叢手指勾了勾,反過來抓住他的手。
姜清晝停下來,問他:「怎麼了?」
「你生氣嗎?」於叢想了半天,很笨地問。
「不會。」姜清晝不解,「為什麼生氣?」
「那你難過嗎?」於叢追問,「有一點?還是一點都沒有?」